第三十六章 心上秋
2024-08-31 22:09:51
作者: 阿長
式乾殿位於太極殿之後,是皇帝未曾大婚時日常起居及處理政務之所。迎娶皇后以後,便將居所搬到中宮,如此式乾殿便空置下來。
皇后育有三子,長子定王常年在外又天性不羈,主動退出皇儲之選遠走邊疆,如此一來太子之位便直接落到次子蕭琰身上。而東宮建在魏宮之外的建春門大街,彼時太子年幼,常奔波於魏宮與東宮之間,索性直接住進了式乾殿。
如今的式乾殿,也因此私下被人稱作「小東宮」。而真正的東宮則因太子妃有孕搬離其中而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座「別苑」。
而真正的東宮別苑更像是一座沒有主子的空宅,承載了不知多少宮人一飛沖天的美夢。
只是,曾經的別苑宮婢因禍得福變成如今的李二小姐,如今李星儀站在式乾殿前,頂多也只能說一句世事難料。
那年輕內侍虛扶她入了正殿。
與中宮不同,式乾殿正殿內整潔卻空曠。左右各有一扇白絹山水畫屏,屏後則用木格將正殿與理政、會客處隔離開來。簾幔與燈布、繡榻上的蒲團皆是用蓼藍葉所染,織成一派使人安靜鎮定的藍,這難不倒漿洗過不少衣物的李星儀。正殿中央是一副巨大的荔枝木架,有古松孔雀繪在其上,李星儀也一眼分辨出了那隻孔雀的正是用真正的孔雀尾羽而制。孔雀本就艷麗,卻被這正殿中鋪天蓋地的藍染上一絲端莊。
木格後影影綽綽,有不少人正朝李星儀的方向走來。
她知道來人定是太子,忙俯身跪在地上。
宮人們紛紛立在兩側,而李星儀則只堪堪見到眼前一掠而過的一隻黑底金邊的笏頭履。
「自家人何須多禮,你先起來。」太子落座後開了口。
李星儀又拜了拜,這才緩緩抬起了頭。
艷麗的孔雀下坐著當朝一人之下的太子蕭琰,玉冠將他的頭髮高高地梳起,玄衣外罩著件同色長袍。金色蔽膝為他整個人增添一抹亮色,不至於黑黑沉沉莊重過度。
在掃到他精緻的五官時,李星儀終於呼吸一窒,也總算明白為何人稱皇族絕色。
皇室本就如此,假使第一代容貌不盡人意,可後宮嬪御堪稱天下絕色。歷來皇子肖母,一代繼一代下來,到如今也少見難看些的了。李星儀是見過皇后的,說國色不為過。皇帝的容貌雖然還不曾敢覷,卻也聽說年輕時是位美男子。眼前的太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雖年輕,卻貴氣凜然,已隱具有王者之相。
只是…
李星儀沒敢將心裡的疑惑表露出來。
蕭琰啟聲吩咐道:「鶴儔留下,其餘人去請殿下。」
宮人們靜步離開式乾殿。
鶴儔躬身為李星儀端上茶點,微笑著小聲道:「咱們殿下是和善人,昨日遇上二小姐後才知道您來了有幾日,卻未聽太子妃殿下提起過,覺得怠慢了您,二人便商量著一定要將您請來…」
鶴儔邊替她倒茶邊望她,見她聽到自己的話後神情並無變化,不禁也上了心。知道她開不了口,鶴儔又體貼地奉上紙筆。
做完這一切後,恰好幾位宮人簇擁著一位鵝蛋臉美人前來,姿態貴氣逼人,正是太子妃李玉鏡。
李星儀朝太子妃望去,果然在她眼中見到那抹猝不及防的驚愕。
李玉鏡如今已經能很好拿捏情緒,迅速地將驚愕變為驚喜:「星儀!」
李星儀也沒有計較她變臉如此之快,由著她上前拉著自己的手道歉。
「你看,姐姐也是剛搬過來不久,又想著你在顯陽殿有母后看顧定然不缺什麼,一時便忘了同殿下說起。」李玉鏡笑吟吟地看向太子,「殿下竟這樣快便將人請來了。」
李星儀面上含笑,心底卻極為複雜。
不知道情況的人只當李玉鏡是真忘了,但東宮別苑皆知太子與太子妃不睦——李玉鏡分明不想讓她來式乾殿,而太子則將她半路攔下,看樣子並未提前同太子妃商議過。
不過,太子請她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你不是許久未回家?」太子蕭琰道,「李老夫人帶了星儀入京,想著你從前曾說同星儀形影不離,恰巧昨日遇上了,索性今日將人請來…難道你不高興?」
「妾早便想將星儀接來了。」李玉鏡笑得並不顯勉強,「只是祖母想著讓星儀先瞧病,等病好之後再來同我敘舊。」
這對夫妻看著算是和睦,可李星儀知道他們正打得有來有回。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會讓昔日伉儷鬧成今日這般模樣。
李星儀只當自己沒聽到,入了座後卻瞥見跟在李玉鏡身後有一位宮人正失神落魄地盯著她。
那人正是荻花。
看來荻花如今已經入了太子妃的眼,不知為什麼竟撥她去了跟前伺候。
這讓李星儀心口發緊——萬一荻花將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她豈不是前功盡棄?
這廂太子同太子妃說完話,便見李星儀正目光不善地盯著一位宮人瞧。再看那宮人,正愣愣怔怔地盯著這位遠客瞧。
李玉鏡還未表態,便聽到一旁的太子涼涼地開了口。
「若是規矩未學好,還是趁早回東宮。」
別說李星儀,便是李玉鏡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荻花還是誰。
荻花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說一句話。
「一個宮婢罷了,什麼玩意兒也值得殿下操心。」李玉鏡說罷,轉身蹙眉訓斥荻花,「下賤東西還不快滾,等著殿下使人杖斃了你?!」
荻花這才如夢初醒,用怯怯的眼神瞧了太子妃一眼後,朝著太子的方向叩了個頭,便退出了式乾殿。
被荻花這麼一攪和,李星儀也沒了在這兒做客的心思,索性起身打手勢示意道別。
李玉鏡巴不得她早些走,親自將她送出了式乾殿。
人多嘴雜,她也不曾給李星儀臉色看。只是回頭望著殿內那個黑黑沉沉的身影,壓低了聲音道:「在殿下跟前你最好少說話,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攔著。」
說罷,李玉鏡便轉身回了式乾殿,留妹妹站在原地。
李二小姐她…想做什麼?
李星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待式乾殿大門緊閉之後,才打算去太醫署。
然而剛上了輦,空中卻下起了小雨。
李星儀身份尷尬,並未安排執傘的宮人。她望著今日打算送還給那位清雅青年的紙傘,嘆了口氣——今日怕是不能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