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中結
2024-08-31 22:08:53
作者: 阿長
李星儀進了西閣,才發現所謂「西閣」並不是「閣」那麼簡單,而是附在顯陽殿西側的一座兩層宮殿。
她心道可惜這一片碧瓦朱檐,如今卻要給她這東宮別苑來的宮婢做寢居了。
隨行宮人將托盤舉過頭頂,上面有紙筆,示意她可以將想要說的話寫在上面。
李星儀在殿內靜靜掃視了兩圈兒,然後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示意宮人可以回去復命了。
皇后宮中的侍女,待人接物的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絕。知道是位世家小姐要來常住,連妝檯上的潤脂香膏都備了個齊全。
李星儀坐在床邊出神時,顯陽殿那位女史在殿外輕喚:「二小姐未備常服,這邊使了織室的人來替您量體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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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儀聽後,緩步走到門邊,見外頭停了十數人之多。為首的正是那名女史,正朝她盈盈而笑,帶著莫名的善意。
李星儀不喜歡這種眼神,便轉過身去,由著她們在自己身後入了內。
女史隨著宮人一道走進來,面上和和氣氣,低聲徵求她意見:「二小姐模樣靈動標緻,可病中不宜穿黑白,不妨試試其它顏色?」
李星儀順從地點頭,恰好宮人要量身,便展開雙臂由人測量。
「都說人有『五大』、『五小』、『五短』、『五長』者方為富貴,奴瞧著卻不是。」女史邊打量邊道,「看皇室便知道,真正天生富貴之人該是體態勻稱,骨貌豐隆神秀才是。奴瞧著二小姐也是富貴人,現已得了娘娘青眼,以後自是不愁。」
女史說著還捻著星儀的手指細細看,見青蔥指尖細軟柔嫩,泛著健康的光澤,應是十幾年來不曾做過活計,連繡針都不曾捻過的手指,便知是世家真正嬌養而出的淑女。
女史心底的那層疑惑便去了三分。
李星儀抬眸望向她時,微微點頭,像是對她說的這些話毫不在意似的。
宮人收了尺,蝦著腰退出了殿內。
待人走光後,女史才到她跟前,瞧著她的臉看了又看。
李星儀不言語,只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這宮中的女官好生失禮,她在別苑兩年,是從來不敢這樣拿眼打量貴人的。
女史見她一臉茫然,托著她的手道:「奴一見您,仿佛見到從前一位故人一般。我與那位故人已經許多年不曾相見。她是京中高門貴女,一朝得了大人青眼,嫁人後隨他北上,也不知道現今如何了…」
李星儀搖頭,去窗邊書案取了紙筆,寫下一行字來遞給她。
女史接過後,見上面鐵畫銀鉤地寫著幾個字——「家母定州人士,徐氏諱淑寧,仙逝多年」。
女史看到後,面上的悲切漸漸便收了,嘆息道:「約摸是奴認錯了人罷…倒是冒犯二小姐了。」
李星儀擺手,示意無礙,又坐去窗邊摸起一本書來看,還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
這是下逐客令了。
女史微笑:「奴先不打擾二小姐了,若是有什麼吩咐,可以使了宮人來顯陽殿尋溫女史。」
李星儀這才知道她姓溫,於是乖巧點頭,立起書又偏頭去看。
溫女史這才退出了西閣,朝著顯陽殿的方向走去。
皇后有了身孕,顯陽殿內正是一派喜氣洋洋,壓根不顧當事人本人的臉面,進出紛紛是道喜之聲。
溫女史剛一進門,便聽到皇后同皇帝正在議事。踟躕了一番後,還是走進去行了禮。
見著她回來,皇后問:「如何了?」
溫女史搖頭:「試探過了,不過,應該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說著,溫女史從懷裡將剛剛李星儀寫過的紙張掏了出來,雙手奉上。
皇帝伸手接了過來。
「筆力遒勁,筆鋒穩健,倒是個心性堅定的孩子。不像那人,寫字如醉酒的蛤蟆亂爬。想來是你多心,認錯了人。」皇帝對著湊過來看的皇后道,「她這手字不錯,倒是女中豪傑,只是同皇后比還差了些。」
皇后不惑之年老鴇懷珠,正因著自己將來要同兒媳一起大肚子而與皇帝置氣。聽他這麼一哄,氣便消了兩分。
「陛下可說准了。」溫女史也笑,「這位二小姐往那兒一站,明明清水一樣的俏佳人,可那眼神就跟男孩兒似的。」
皇帝不願使了個眼色,溫女史忙道還有要事便退了下去,剩下帝後二人站在窗邊。
皇后的手摸上小腹,雖說尚還平坦,但心中已是無限憐惜。
她一抬頭,見皇帝面有躊躇,像是有什麼話想要同她說,卻又顧及著她情緒一般。
「你不願意要這個孩子對不對?」她嘆氣道,「我知你此刻心結,當年生老三時不過是吃得補了些,孩子長得結實,後來才差點難產。咱們年歲這樣大,孩子來投奔來了,便是緣分。何必因為這點兒小事兒傷了父子之情?」
她見帝王面色仍是不佳,又道:「萬一這胎是個公主呢?」
一聽有可能是個女兒,皇帝的表情終於沒那麼臭了。
瞧他態度變軟,皇后趁機問:「那…老三…」
提起幼子簡王,皇帝面上又有些陰晴不明。
「老三天資聰穎,敏慧夙成,的確是萬里無一的人才。」皇帝坐在一邊,雙手扶在膝上,嘆道,「可你知道他這麼聰明,都背著朕做了什麼麼?」
皇后從來不問朝政之事,可關乎自己的小兒子,她總要聽一聽的。
「他做了什麼?」她問道,「不過殺幾個貪官,同老二當年辦案也差不多,還能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不成?」
皇帝冷笑一聲,咬著後槽牙道:「這逆子擅臨摹,仗著旁人看不出來便仿了朕的筆跡,又用硃筆畫了印章上去,活脫脫是一道聖旨——你自己看看吧!」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物來,遞到皇后跟前。
皇后展開一看,果然見那絹絲黑帛上列出條條徐州刺史並彭城都督的數條罪狀,要求就地斬首,最後還像模像樣地「蓋」了個章。
若非皇帝說這道聖旨是假的,此刻皇后怕也當是真了——無論下筆還是收尾,均同皇帝平日習慣無二。這不僅僅是「聰穎」就能說得過去的了,若仿的不是一道聖旨,是皇帝平日隨手寫的什麼文章便罷,這樣的人才便是做皇帝身邊常侍也是綽綽有餘。
可這樣的才能卻偏偏去寫了道聖旨,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假傳聖旨,形同謀逆,是夷三族都不為過的大罪——可簡王三族豈不是也包含了他們夫妻二人在內?這等於是打自己的臉!
皇帝見她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白,便也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