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再見亦如陌生人

  「你沒有對不起我啊。」

  寒溪輕抿著唇，望著他淡淡笑著。

  她說的是實話，自始至終，她都沒覺得宴辭青對不起她。

  在她心裡其實分得很清楚，壞人只是宴同盛，是他起了貪心，害了她爸爸姜超越，把她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破壞掉了。

  她心裡清楚，禍不及兒孫，不應該把這份仇恨，記到別人身上。

  況且宴辭青的為人，她很了解，他清貴超群，不入俗流，更沒什麼貪念。

  寒溪甚至覺得，他應該出自專家教授那一類的知識分子家庭，而非成長於商賈之家。

  那樣傷天害理，見利忘義的事兒，如果換做宴辭青，他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寒溪嘆口氣，說道：「若論起來，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的。」

  

  前情舊怨理不清，兩人都覺得對不起彼此，一時不知該怎麼再開口。

  宴辭青默了會兒，啞聲道：「宴家欠你的，就是我欠你的，這筆帳我肯定認，以後一定會補償你。」

  「你是你，他們是他們……」

  「可是，身為宴家的一份子，那些好處我占了呀，住著大房子，開著豪車，享受著那些沾染了血腥的富貴，我不能扭頭說自己是無辜的，就把責任推脫乾淨。」

  他揚起臉來，滿眼苦澀，迎上了她的視線。

  如果沒有那些恩怨該多好啊，情投意合的男女，舒朗錦繡的前程，幸福幾乎唾手可得。

  可是隔了經年的仇怨，即便彼此心裡有愛，又怎麼能心無旁顧地再走在一起呢。

  宴辭青嘆口氣，避開了寒溪的視線。

  她年輕不經事，除了一門心思找宴同盛報仇，對待別的感情，幾乎單純得像一張白紙。

  宴辭青卻不能把她的單純，當做自己厚臉皮的理由。

  他避開她的視線，重又低下頭，水溫漸漸涼了下來，他托起她的雙足，拿來一旁準備好的毛巾，緊緊地包裹住。

  小心翼翼擦乾水分，這才把一雙乾淨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他默默做著這一切，手腳麻利，好像本應該如此似的。可寒溪知道，他以前從未如此照顧過別人。

  寒溪心頭莫名燃起悲傷。

  今晚之後，兩人之間又該如何呢？

  大約再也沒有並肩站在一起的可能了。

  矛盾、糾結，不舍，望著他端著水盆進了衛生間，又看著他收拾停當，洗乾淨了手走出來。

  寒溪囁喏叫了他一聲，就在他轉身的時候，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一下子撲了過去。

  宴辭青一轉身，意外地被她抱了個滿懷，兩臂死死箍著他的腰，側臉貼在他的胸口，不知在說著什麼。

  他腦子裡嗡了一聲，抬手想要回抱她，可轉而冷靜下來之後，理智占了上風。

  兩手在半空停了數秒，頹然落下。

  他推了推她。

  寒溪耍賴似的，在他胸口用力蹭了蹭，卻是沒鬆開。

  「你別這樣，我們……」

  我們怎樣呢？

  宴辭青想說，我們以後退回到陌生人的關係中去吧，可張了張嘴，心頭悶悶的，終究說不出口。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寒溪鬆開了他，仰臉望著他的眼睛。

  就在宴辭青再次準備躲閃避開時，出其不意，寒溪突然鬆開他，踮腳捧住了他的臉。

  沒有一絲猶豫，直接親了上去。

  薄唇微涼，宴辭青一動不動，似乎是被她出其不意的舉動嚇到了。

  情急之下的獻吻，沒有任何情慾，除了憤恨不甘，除了滿心悲愴，讓人體會不出更多的感受。

  他狠了狠心，微微偏頭躲開。

  寒溪心一沉，腳跟落地，兩隻手無力落下，搭在他的肩頭。

  目光茫然平視著前方，落在他的喉結上，咽了口唾沫，喃喃問道：「你說，我們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他嘴角微微勾了下，轉頭避開了她的注視，故作輕鬆道：「應該有吧，畢竟以後要打官司，你是原告，我是被告的兒子。」

  雖然操著一副玩味的口吻，可他聲音嘶啞，說完自己都覺得尷尬。

  他轉過頭來，迎上她的目光，鄭重坦誠道：「我希望你不用顧慮太多，不要因為我，而影響到官司。事到如今，姜家和宴家的恩怨，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交給法律來裁決吧，對我們彼此都好。」

  寒溪重重點頭，「如果真的那樣，你會恨我嗎？」

  他搖了搖頭。

  「那你會記得我嗎？」

  似曾相識的問題。

  宴辭青望著她，腦海中浮現出婚禮前夜的種種畫面，那時他還被蒙在鼓裡，對她的矛盾糾結，根本沒有切身的體會，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他開始懷疑，女孩子結婚之前都會那麼焦慮嗎？

  卻原來，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她心裡已經充斥了諸多擔憂顧慮。

  此時的她，仰著小臉，依舊執著於那個略顯無聊的問題。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她話里真正的含義。

  他想了想，認真回道：「大概會吧。只是這份記念，因為舊怨而變得沒那麼純粹了。」

  「那你會恨我嗎？」

  年輕姑娘的眸中蓄上淚光，盈盈波動，惹人愛憐。

  她切切望著他，仿佛他的回答能定人生死一樣。

  宴辭青依舊搖頭，「為什麼要恨你呢，你又沒有犯錯。」

  無愛也無恨，再見亦如陌生人。

  如此也好，至少以後再想起彼此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痛苦。

  寒溪認命似的笑了起來，腮邊露出兩個小梨渦。

  那圓圓的小梨渦啊，原先盛滿了酒，看一眼就醉了。此時望去，越看越覺得苦澀。

  宴辭青強迫自己調轉視線，望著窗外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兒。

  他拿出手機，遞到寒溪面前，淡聲道：「解鎖密碼沒變，你最好先給你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你。」

  寒溪詫異抬頭看他，猶豫著抬手接了過去。

  宴辭青又道：「時間就約在凌晨兩點鐘吧，地點約在宴宅進山的那個路口。」

  寒溪哦了聲，解鎖撥通了電話。

  她打的是唐小靈的手機，在聽到唐小靈驚訝似海豚音的問候中，皺著眉頭，把話筒挪開了耳邊。

  等唐小靈喊夠了，她才重又把手機放到耳邊，簡單敘述，把時間地點交代清楚，便掛了電話。

  看一眼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你去換衣服，我來安排。」

  宴辭青接過電話，撥給了阿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