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她那麼可憐
2024-09-02 19:51:36
作者: 花愁
那男人腳程很快,宴辭青跟在身後,不敢做任何停留。
兩人翻過一座山頭,又往前走了一陣,在另一座更荒涼的山頂停下腳步。
太陽像個鹹蛋黃一樣,掛在西山邊上。
冬日晚霞並不燦爛,到處都透著灰敗冷清。
那男人在一株古樹下站定。
虬枝橫斜,盤亘纏繞著伸向天空。
畫面微微猙獰。
宴辭青在他身後不遠處站定,不顧怦怦的心跳聲,啞聲問道:「她葬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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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抬手指向前方不遠處。
宴辭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山頂崖邊,果真有一個黑黢黢的土堆。
從土的顏色不難辨認,這墳頭已經有些年頭。
一陣風呼嘯而過,宴辭青站立不穩,身子晃了晃。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阿誠在找他。
他用力掛斷,悵然又膽怯地望著那處。
腦海中有一個畫面,跟眼前的畫面交融重疊。
那個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裡的白衣背影,迎風而立,背對著他,身體隨著琴聲微微晃動。
到底是潛意識的夢境,還是老天的提示,宴辭青說不清楚。
可此時,身在其中,仿佛又置身那個很熟悉的畫面之中。
只是,眼前是一座孤墳,並非是那個白衣飄飄的背影。
宴辭青呆呆望著,腳下像被什麼釘住,竟然無法挪動。
白髮男人嘆了口氣,喃喃低語道:「霏霏生前很喜歡讀詩,她最喜歡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苦笑一聲,極目遠眺,眼中竟然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我想,她一定很喜歡這裡。」
宴辭青心裡有無數問題,關於這個男人,以及跟他母親白霏霏之間的關係,甚至還有媽媽跟宴同盛之間的故事。
如此種種,都讓他有打探的衝動。
可那些細節,讓他心生刺痛,想問又不敢問,不清不楚又十分不甘。
總之矛盾得很。
心頭亂麻纏繞,他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朝那墳前石碑走了過去。
站在石碑前面,他忍著心頭狂跳,屏氣凝神,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
黑色碑面,淺灰刻字,那麼光潔,那麼顯眼。
碑身正文:奠摯友白霏霏之墓;日期:二零零五年十月十七日;立碑人:胡顯聞。
宴辭青愕然抬頭,看向白髮男人,「你就是胡顯聞?」
暮色濃重起來,那人的眉眼看不真切,他輕笑一聲,「沒錯,我就是胡顯聞。」
「你和……」,宴辭青頓了頓,目光落在墓碑上,雖然幾乎已經認定了他和白霏霏的關係,可那個字他還是叫不出口,他含糊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喜歡霏霏,喜歡了好多年。」
「那她……喜歡你嗎?」
是雙向奔赴的愛戀,還是一廂情願的單戀,可以作為判斷胡顯聞是否撒謊的重要依據。
果不其然,胡顯聞沒有馬上回答,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她肯定也是喜歡我的,我給她遞紙條的時候,她也曾經回應我。
那時候我們剛上中學,天好藍,海水好清澈。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總有說不完的話。我是一個孤兒,跟奶奶相依為命生活在村子裡。我知道別人看不起我,不想跟我玩,可她沒有,從沒嫌棄過我。
我以為我們的友誼可以持續好多年,誰知道初三那年,白家發生變故……她姑姑趕了回來,辦完喪事之後,就把她接去了城裡。
再後來,我到處打聽她的消息,得知她比賽得了獎,得知她考上了一所知名的大學,甚至還聽說她簽約了經紀公司,馬上就要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了。我打心眼裡替她高興,同時也暗自失落。」
「她去青州之後,過得很好嗎?」宴辭青喃喃地問。
「是啊,聽說她姑姑非常疼她,不僅給她請了很好的老師,教她學習她最喜歡的小提琴,還送她去參加音樂大賽,還拿了最具潛力獎。
在我們所有的同學當中,就屬她最漂亮,最風光,最有出息。我們還曾調侃,以後也會有一個大明星同學,也算是有了吹牛的資本。」
「那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變故?」宴辭青急切地追問。
「後來啊,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她一個人灰溜溜地回到白鸕村。偷偷一個人躲在老宅里,不敢見人。她回來的消息,沒有告訴任何人,直到有一次,我從她門前路過,無意間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當時我敲了敲門,問她在不在,可是門內沒有一絲聲音。我剛肯定,聽到的絕對是她的聲音,於是我晚上再次過來,把她堵個正著。」
胡顯聞的眼神迷離起來,隱隱露出幾分痛苦神色。
宴辭青知道,接下來的內容大約有些不堪。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沖胡顯聞說道:「她都已經過世了,你大可不必提起那些舊話,再去折辱她。」
「我自然不捨得折辱她,她永遠是我心裡的仙女,純潔無瑕。我恨的是宴同盛。」
胡顯聞表情漸漸猙獰,咬著牙罵道:「是他,色狼,惡鬼,是他強迫的菲菲。」
宴辭青:「……」
宴辭青活了二十三年,從未有過這樣絕望冰冷的時刻。
他死死咬著後槽牙,用力握緊了拳頭,才能抑制住滔天的憤怒。
「你怎麼能夠確定,是她親口跟你說的嗎?」
胡顯聞苦笑了聲,垂頭盯著腳下的方寸之地,「她那麼善良,才不會輕易傷害別人。她活得小心翼翼,只會把委屈藏在自己心裡。」
再抬頭時,胡顯聞眼裡蓄滿了淚水,他咬了咬唇,艱難質問:「可是,為什麼沒人替她著想呢,她都那麼可憐了,小小年紀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小心翼翼,努力奔跑,可那些貪心的人,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傷害她,為什麼?」
為什麼~~
這一句質問,問天問地,滿腹委屈無處訴。
可是,天地無言,唯有寒風呼嘯而過。
宴辭青腳軟,踉蹌著後退幾步,勉強扶著碑身站穩。
「你知道他們把她逼成什麼樣子了嗎?」
「什~麼~樣?」宴辭青大腦一片空白,像一個機器人。
「姓宴的派了人,到處找他,還曾打電話給她,揚言要跟白秀芝離婚,迎娶白霏霏。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兒,他怎麼能做得出來?
霏霏不同意,躲了起來,他就到處派人去找,他的那些爪牙們,像惡狗一樣,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她肯定很為難。」宴辭青輕撫著碑身,指尖從未有過的冰冷。
他俯身朝石碑貼了貼,心裡想說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山頂起了濃霧,一切都變得混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