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瘋也歡喜
2024-05-04 07:00:03
作者: 月黑
許弋繁說十月份帶她去看房。
十月中旬,依舊不見人影。似乎是躲著她,林雙絳也不去管,只管把手頭的事做好。不是在市場就是在桃園,季節過去,園裡的桃沒摘的也落地。稀爛稀爛的,到處都是,土地鬆軟,一腳下去像是踩在動物的皮膚,配合那說不出來的味道,林雙絳都是戴著口罩去。楊老二說不用管,往些年罐頭廠的會來收,這幾年桃子產量少對方就沒來信。
留在地里肥肥土。
這季過去,除了部分看園子的,其他人都放回去種地。
樹葉漸漸發黃。
一年四季,她最討厭的就是秋季,做不到冬天的冷酷,也沒有夏季溫暖。不管是動物,還是人,到了這個季節總不免傷感。
孫芳說皮球最近總在家睡覺。
連太陽都不肯曬。
她也一樣,沒有事做的時候便待在院子裡,看看那些逐漸委頓的花草。
肖默在月底過來,說招標結束,等到文件齊全第一筆款打過去,就能動工。女孩不停擼鼻涕,紙巾一團團扔到垃圾桶,鼻尖都蹭破了,沙啞道,「你放手去做吧。」
說完,打了個噴嚏。
整個人都抖起來。
肖默來,除了匯報工作還帶著別的任務。孫芳看她精神不好,以為是和許弋繁吵架,便讓肖默來勸勸,出去散心。
「前幾年移栽的楓樹,漂亮極了,就在鳳霞山,你要不要去看?」
「啊。」
吸吸鼻子,頭靠在膝蓋上,慢吞吞道,「可是我感冒了。」
肖默笑一下。
伸手拍拍她的臉,「出去轉轉回來睡個好覺,病才好得快。」
「……好。」
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兩人也不開車,像以前一樣去坐公交。要說這座城市哪裡沒變的話,大概就是公交車了,依舊是老式的那種,尾氣發黑,比起汽車更像火車車廂,搖搖晃晃,靠站的時候連外面的人吵架都聽得到。擠到門口,為數不多的座位,是輪不到她們的。
林雙絳剛坐下。
便起身讓給抱孩子的婦女。
對方笑笑,忽然臉色一變,摸摸孩子的屁股迅速扯開尿布,拉粑粑了。
兩人對視一眼,幫著把垃圾桶遞過來,尿布一扔,改用腳推回去。剛才還有不少人站立的車門,這會兒,大家紛紛散去。
林雙絳和肖默也挪到裡面一點的位置。
到站,鬆一口氣。
肖默搖頭,「你以後也要變成這樣。」從女孩變成女人,最後再成為母親。
女孩鼻子依舊很紅,好在不流鼻涕了,看著身旁的好友笑道,「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互懟成習慣,吵吵鬧鬧,往山上去。
這裡有許多回憶。
野餐、打雪仗……多數都很歡快。登山道四周種了好些楓樹,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紅練蜿蜒而上直通天際。非常漂亮,沉悶鬱郁的季節慢慢有了顏色,心情也跟著開闊。挽住肖默的手,買了糖畫吃著,慢慢往上走。
爬到一半。
剛才沖在二人前面的小伙子,這會兒抱著肥碩的八哥犬艱難前行。
狗伸著舌頭,天真懵懂。
主人大汗淋漓,無怨無悔。
這可能是今年看過最搞笑的畫面,林雙絳忍不住笑出聲,對方怔了怔轉過頭來,眉眼間稀有有幾分熟悉,再看,對方便叫她的名字,「林……雙絳?」
笑容漸漸凝固。
瞪大眼。
「陳程!」
小學以後,兩人幾乎沒見過。比起以前的書卷氣,現在要陽剛許多,穿著運動服脖子上掛著毛巾,看著她,驚奇道:「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是怎麼一眼就認出是我?」
而不是他弟弟,陳昊。
眯了眼,咧嘴,「直覺。」
兩人行,變成三人行,附帶一隻懶洋洋的八哥犬。很少有機會擼到這種狗,林雙絳開心得很像個吃到糖的孩子,不停逗狗,還把帶著解饞的麵包都撕給它。
女孩並沒有注意到。
陳程一直默默望著她,在她轉頭的瞬間,又挪開去,裝作看別處。
長高了。
比以前漂亮。
說話軟綿綿的,隨時隨地都在笑。
和以前判若兩人。她這些年一定過得很好,所以才會有這樣毫無陰霾的笑容。陳程也跟著笑起來。
「沙沙走不動了,我先送它回去。」
「嗯,好。」
最後擼一把手感極好的狗頭,女孩站起身來,發現陳昊一直看著自己,疑惑道,「怎麼?」
預備要電話號碼。
可是對上女孩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毫無綺念,男人搖頭道:
「有機會吃飯。」
「行。」
抱著狗離開。肖默看她精神好多了,邀著再爬一會兒,最後在山頂稍事休息便下來。許久不運動,暴走半天,女孩的腳酸得不行,和肖默在路邊等車等了快一個小時,公交車才慢悠悠過來,司機打開車門沖她們搖手,「壞了,你們等下一輛。」
正是飯點。
肚子大鬧天宮,眼巴巴看著早點攤最後一根烤腸賣完收攤,林雙絳崩潰了。
先是給許弋繁打電話。
打不通,就開始簡訊轟炸。
正在開車的男人嚇一跳,靠邊,點開,滿屏的餓字著實威懾力驚人。想也不想,剛跑長途回來就來接人。
肖默抱著她,哄個不停。
最後看許弋繁來了,便把人交過去,嘆道:「她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你別惹她。」
男人沒說話。
先把肖默送到車站,然後拉著林雙絳去吃東西。女孩餓瘋了,扒著窗戶,這也想吃,那也想吃。男人伸手過來,毫不意外,被咬了。
「你是狗嗎?」
「餓!」
黑亮的眼淚汪汪,閃著凶光,髮絲微亂,含幾根在嘴邊,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低頭,看著留在手上的牙印和口水,男人冷笑一下。
將她的腦袋扳過來,吻上去。
她餓昏了,但是不吃人。他明明一副沒有食慾的樣子,卻啃得她喘不過氣。火熱的氣息,涼薄的唇,金色的眼眸映入腦海,仿佛上個世紀的的鎏金萬花筒,心中所想,目之所及全部迷失在他的目光中。
哪有人接吻還瞪人的。
頭被按住,胡亂動兩下。
漸漸的習慣了對方的氣息,女孩湊過身子,回吻他。
許弋繁怔住。
推開,面無表情或者也可以叫凶神惡煞,嘴角還抽動了一下。
林雙絳可不管,蹬上座椅,一步步從後排爬到駕駛位,捧住他的臉,膝蓋頂在男人的大腿根不停逼近,直到他整個人貼在車窗上。
女孩閉眼,吻他。
身上還有淡淡的甜香,皮膚白皙,鼻樑很高,微動的睫毛仿佛一隻暫停的蝴蝶,只要她樂意,隨時可以去向任何地方。這個極有侵占性的吻,生成電流,從腳尖到心臟最後直達大腦。許弋繁第一次知道,被人強吻原來是這種感覺。
全身毛孔張開。
連呼吸都忘記。
口水順著兩人的嘴角流下,女孩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跨坐到大魔王身上。
如齒輪合上。
如血肉交融。
他喜歡她這個樣子。
啃了十幾分鐘,女孩漸漸平靜下來,喘息著離開他的唇。半透明的唇瓣充血嚴重,嘴角處有一點黑痣,並不明顯。
伸手摩挲。
金色的眼眸融化了,猛地將嬌小的身軀摟入懷中,用力過猛,林雙絳幾乎聽到骨頭響動。
「大哥?」
「不要喜歡上別人,只要看著我就好。」聲音有些顫抖,乞求道,「忘了他。」
許弋繁曾以為,只要她是他的,就好。
現在才明白當初的自信不過是篤定她只會喜歡自己,原來她的眼淚也會為別人而流,靳寒,靳寒……就不該讓她和他再見。林雙絳抿了抿唇,撐起身子,將一直想給他的東西拿出。
一枚鑽石耳釘。
他的左耳,曾經長期被藍寶石占據,幽幽的藍光如鬼火,一直陰魂不散。將釘帽扣上,親親容易變紅的耳垂,低聲道:「那你以後也只能看著我。」
不管是杜雲婕。
還是其他女人,從此以後,和你大魔王再無關係。
「好。」
深出一口氣。
「我可以吃飯了嗎?」
「嗯。」
他當然是最明白如何折磨她的,心中有氣,所以故意開車經過小吃街但不讓她下來。她當然明白他在生氣,搞不好,剛才不反擊,也會真的被一口口吃掉。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人有病。
瘋起來自己都咬。
她愛他,當然連他敏感暴躁的性格,也深愛。
吃了兩碗牛肉湯,腹中有食,便犯困。攀著許弋繁的脖子,囁嚅道:「大哥,我想睡覺。」對方結帳,背著她離開。
深秋的大道上,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梧桐葉落,打著旋,被秋風一卷就洋洋灑灑去了污水溝。他希望自己能比她多活七年,那樣,能陪著一同離世。
他想,可以生兩個孩子。
相隔七年。
那樣,如果他先一步離開,有孩子羈絆,她也不會鬱鬱寡歡。
最好是老天爺垂憐。
賜他們不能同年同月生,但能同年同月死。
白髮男人站定,看對面的老夫婦杵著拐杖慢慢過來,等了又等,害怕這一生眨眼即逝,沒品出風霜的滋味,便匆匆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