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清風是你

2024-05-04 07:00:01 作者: 月黑

  吶吶半晌。

  女孩低著腦袋回道:

  「沒關係……去我們學校搗亂的又不是你。」以為他說的是讓她丟掉工作的事,左雨鬆了口氣。

  夏子豪上前一步。

  「對不起,以前沒能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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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青年,忽然變成了當初臭美的少年,或者更早一點,變成了那個和她一起玩泥巴,還不會自己上廁所的哭包小男孩。

  左雨捂著嘴巴。

  竭力忍住眼淚。

  可是怎麼忍得住啊,活了二十幾年,終於有人不再指責她不知廉恥,而是對著仍未結疤,化膿發炎的傷口呼呼氣,心疼過去那個茫然絕望的自己。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夏子豪咬牙,定定看著她。

  年紀大了,受不了這種畫面。關上門,把靜靜相擁的兩人留在在裡面,朝著左媽媽比一個噓的手勢,輕手輕腳離開。

  許弋繁工作結束。

  過來接她。

  小姑娘穿著漏指軟皮鞋,坐在路邊,一如當初踹他摩托的樣子。略有不同的是,整個人狀態輕飄飄的,眼睛蒙著霧氣,仰頭看路燈以及繞著路燈亂轉的大飛蛾。

  見他來了,撇頭問道:「大哥,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會保護我嗎?」

  「廢話。」

  這世界上只有他能欺負她。

  「如果我很久以前被人欺負過呢?」

  對方抿嘴。

  金色眼眸微微縮起。

  「誰?」

  咬牙切齒的聲音性感極了。

  咯咯笑著,跳起來要抱抱。高大的白髮男人便將女孩背起,摸摸裸露在外的腳趾,有點涼。左手摟著屁股不讓滑下,右手便不緊不慢地揉搓著,生怕她涼到。操心得像個老父親。

  兩人緩緩朝冷飲店走去。這會兒太陽已經完全落入地平線,天邊只有一線光明在支撐。暖黃色的路燈下,他的後背哄熱哄熱的害她胸前出了一片汗,女孩抬眼,目光掠過高挺的鼻樑,停在微微收緊的下頜。不只是帥,整個人像一千瓦的超級大燈泡,散發著光和熱。

  照亮她的未來,溫暖她的過去。

  揪揪耳垂,對方抖抖。

  眼見惡作劇成功,林雙絳趕忙湊過去,低聲道:「那大哥我可以喜歡你一輩子嗎?」

  「這句話,最好你下輩子也記得。」

  人是沒得挑。

  就是神經病。

  人死如燈滅,哪還有下輩子。

  不過她喜歡他發神經,喜歡得要死。

  伸頭過去親親大魔王的嘴角,舔了舔有點乾燥的唇,「如果下輩子的我不喜歡你,那肯定就不是我了,大哥。」

  許弋繁不說話,揉搓著腳趾的手慢慢收緊,死死捏住她脆弱又無辜的小腳趾。

  驚叫一聲。

  他才放開,罵道,「笨。」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你記不得我,就打到記得。很久以後林雙絳才知道,在古代,金色眼睛的人被視為不祥,他們的出生往往伴隨著災禍和轉變,不管是老百姓,還是封建政府都欲置之死地。

  可對她而言。

  認識他,卻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靳寒回來了。

  沒有跟她說。年後回來過一次,聽他的口氣應該不會再來,沒想到又來了。他讓她去吃飯,說是有故人,林雙絳還納悶,到了才知道,的確是故人,說是恩人也不為過。

  小王叔叔和他的妻子。

  兩人的女兒和當初的王珊珊一般大小,扎著兩個小辮四處看,機靈著呢。

  至於王珊珊完全是大姑娘了。

  「明年就該上高中了吧?」

  放下東西,問道。

  女孩穿著連衣裙端正坐著,手交疊放在腿上,和林雙絳說話的間隙不停去看靳寒。這麼多年了,神仙長相的少年依舊傾國傾城,只是性格比當初溫和,但好像……誰也走不進他的心了。王珊珊有些泄氣,垂著肩,點點頭。

  「你以前只有這麼大一點呢。」

  幫著阿姨擺碗筷,女孩笑道。

  靳寒看著她,搖搖頭,「說得你好像看著她長大一樣。」

  眉頭一扭。

  兩人開始互掐。

  王以誠和妻子便小聲說話,過一會兒,問林雙絳怎麼不繼續留在那邊。「啊——我當初是去逃難的,現在沒事了當然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王以誠怔了半天,沒想到她現在這麼皮,看一眼靳寒,對方也很無奈。

  幾人說說話,時間很快過去。

  小風箏,也就是小王叔叔的女兒鬧著要睡覺,夫妻兩個便抱上樓去哄。只剩下靳寒、林雙絳和王珊珊在樓下說話。

  「水果刀。」

  女孩看著盤中的橙子,伸手。

  靳寒便很自覺地遞過去。

  瑩白的手指和當初粗糙皸裂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王珊珊小口喝飲料,目光在兩人之間遊走。一塊塊撕了皮,又把莖一根根挑出來整整齊齊放在餐巾紙上,林雙絳剝橙子跟解剖屍體一樣,細緻得讓人發慌。

  弄完,掰開,遞一半給王珊珊,然後又把自己的那一半分兩塊出來,給靳寒。

  於是大家便開始一瓣瓣地吃,橙子愣是給吃成橘子。

  「這樣就不會沾手了。」

  女孩一邊吃一邊說,腮幫鼓著。靳寒吃完了自己的那兩塊,就去她手裡拿。

  王珊珊看著看著。

  覺得嘴裡的橙子越來越酸,咧嘴道:「你們好有默契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

  林雙絳手裡的最後一瓣橙子被靳寒搶過去,女孩瞪著眼,眉目精緻的男人笑得陽春白雪,假裝放到嘴裡,唇邊過一圈,又塞到她嘴裡。

  毫不設防。

  面對自己的親生哥哥,也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王珊珊冷眼看著。

  心中的火漸漸熄滅。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他的溫柔吝嗇得厲害,只肯給她一個人。他的頑皮隱藏得太深,只在她面前才會浮出水面。

  除此之外,只有近乎冷漠的溫柔。

  「珊珊,上去喝茶嗎?」

  靳寒房間的雙陽台,一邊可以看到森林,另一邊可以看到花園,景色棒極了。每次喝茶,都要進到他房間,而且林雙絳堅持不換鞋。

  「不了,我想看會兒書。」

  林雙絳點點頭,抱著茶壺上樓梯,靳寒緊隨其後,看坐在沙發里的女孩臉色不好,關切道:「抽屜里有消食片,你自己拿。」

  如果能完全冷漠,她又怎麼會賊心不死。

  王珊珊背過身去,不想看他的臉。

  一見靳寒,誤終生。

  兩人坐在陽台上,閒聊。說著說著,靳寒讓她過幾天一起回去,秋天正是海鮮肥美的季節,就算是她那糟糕的直鉤釣魚法,也能收穫幾條智商欠費的傻魚。

  「好啊好啊。」

  剛答應完。

  忙道:「不行,我十月份要去看房。」

  「買房了?」

  他挑眉。

  女孩在那邊的小房間,總是塞滿各種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還不喜歡收拾。自己出來住,嗯,幾乎可以想像亂葬崗一般的場景。

  塞了餅乾到嘴裡。

  不說話。

  不久,躲在雲層後面的月亮出來,銀色的光輝灑遍山野,門前空曠的土地印出他和她的影子,有點寂寞呢。

  他抬手,比了只飛鳥。

  她笨拙地模仿,比了只呆鳥。兩個人看著地上的影子鬥來鬥去,雙雙笑起來。笑著笑著,靳寒就發現了她左手中指的戒指。

  銀色戒托,啞光白的不規則石頭。

  和她以往收集的那些小玩意兒一樣古怪,正想說上次買的魚骨戒放在家,她要不要。漆黑的森林忽然射出光來,筆直的一束,劃破濃夜,越野車蹦蹦跳跳不肯減速,飛快行到他們面前。白髮的男人打開門出來,一眼就看到他們。

  糟糕。

  暗叫不好。

  許弋繁冷冷瞪著她,眉梢眼角都是冰棱。

  還好給林雙鹿是個守信用的人,收了他的紅包,盡到做眼線的義務,否則……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跟他最看不順眼的人在一起。

  「我沒請你吧。」

  靳寒冷起來,也是能凍死人的級別。

  林雙絳站在他身邊,縮了縮脖子。沒有主人的許可,阿姨不開門。許弋繁冷笑一下,爬到二樓。

  女孩嚇得往靳寒身後躲。

  青年毫不畏懼地看著他,罵道,「找死?」

  許弋繁冷笑。

  牙縫裡蹦出兩字,「過來。」

  機智如她,當場拖著靳寒進屋,鎖陽台。窗簾一拉,心有餘悸道:「他現在快炸了,我們離遠一點。」

  「我叫安保上來。」

  說著,去拿對講機。林雙絳急忙拉住他的手,「別。」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有點慌,但沒那麼慌,神色平淡似乎對這樣的情況司空見慣。靳寒忽然就明白了,垂眸道:「你不會跟我走了,對不對?」

  女孩不說話。

  對方繼續道:「是你把我從這裡解放出去,現在,你要反過來,把自己困在那個男人身邊嗎?」

  許弋繁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靳寒有些激動,喘息,看著她。黑色的眼睛漂亮極了,現在布滿傷痛,他的心和他的人一樣,晶瑩剔透。再怎麼偽裝,都掩藏不了一顆赤子之心。能從這裡解放出去和家人團聚,她衷心為他高興。沒有誰應該被囚禁,特別是他這樣的存在。女孩站了站,忽然抬起頭來,笑了,眼睛眯著,嘴角翹起,仿佛冬日陽光。

  漆黑的房間裡。

  他依然能看清她此刻的模樣。

  燒得他心慌。

  「我可以抱抱你嗎?」

  「……」

  自顧自上前,擁住他。當初的少年已經長得那麼高,堪堪抵到頸窩,深吸一口氣,任由迷人的花香充盈心房。「我真的很喜歡他。」也很喜歡你。

  如果說許弋繁教會了她愛。

  那麼靳寒就教會了她獨立。

  如果有一天,她終究失去了他的愛,流離失所半生無依,依舊能憑藉靳寒教給她的東西,不被擊垮,堅強生存。

  「你對我,是非常重要的人,我能得到你的祝福嗎?」

  女孩的聲音沉沉的,像是受潮的線香。

  他不想祝福許弋繁。

  卻希望她能平安喜樂。

  他想自私一點。

  可她就是他全部的自私。

  靜靜抱緊靠在身上的人,嬌小柔軟的身體,鋼鐵做骨,鑽石為心。今夜過後,此刻之後,他便要看著她和另一個男人離開。顛簸半生的夢想,懸掛地獄的蜘蛛絲,終於被證實不過是九天上的海市蜃樓,終究會散。

  他聽見自己說好。

  清冷的聲音,帶著顫抖。

  「祝你幸福。」

  女孩踮起腳,親吻他的淚水,微涼的指尖留在肌膚上的觸感,多年後,依舊清晰。

  許弋繁已經做好準備。

  把不聽話的傢伙往死里收拾。

  可是林雙絳出來後,他只是怔了怔,一聲不吭跟著離開。回去的路上,女孩沒有回頭,挺直後背,大步向前。神色平靜,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要錢往外冒,哭得天崩地裂,又悄無聲息。許弋繁從沒見過這種哭法。

  更別提是放在她身上。

  像是難過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她。

  女孩沒有回家。

  坐在公園的湖心亭,坐了一晚上。男人也不敢回去,靠在外面等了一晚上。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靳寒在她心中的位置。

  第二天天光微曉,門扉輕啟,身心俱疲的他終於看到人從裡面出來,眼睛腫得像桃子,淚痕刻在臉上,嘴角都堆著淡白色的細沫,抹了,大概是淚水析出的鹽分。摸摸她的頭,男人半蹲拉著冰涼蒼白的小手。

  「我們回家?」

  「嗯。」

  她答應了,靠在他的肩頭,回去的路上便睡著。不過一夜,耳邊竟然生出幾根白髮,趁她睡得深沉,許弋繁小心翼翼扯掉。

  看著手裡的銀絲,五味雜陳。

  整夜不歸,回去又是這副模樣,怕孫芳多想。許弋繁打電話過去,說他帶著她在外面玩幾天。女人不疑有他,覺得兩人出去玩玩磨合一下也是好事,便答應了。

  帶到酒店。

  也不敢放她一個人,讓助理把工作帶過來,一邊處理,一邊守著她。每日督促女孩吃飯睡覺,許弋繁漸漸也想通,壯士斷腕,大概是要痛上段時間。

  倒是林雙鹿有些惴惴不安。

  生怕頭上長草的許弋繁,把他姐了結了。越想越害怕,差點就和母親攤牌。好在幾天後,林雙絳全須全尾回來,就是神情有點憔悴。

  說話做事懶懶提不起勁。

  心虛得厲害。

  男孩連著幾天都用零花錢買糖炒栗子,回家上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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