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天羅地網

  站定，默默看著。

  好一會兒，機車轟鳴離開，她才意識到，這傢伙竟然在等紅燈。

  等紅燈哎。

  女孩痴痴笑起來。笑著笑著，冬夜也變得溫暖，慢慢行到家中，孫芳亮著燈等她回來。熱湯熱飯吃下肚，母親關切地問馮明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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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拿中心。」

  對方笑容一滯，怪道：「怎麼去那種地方呢？」仔細看母親的臉，許久，林雙絳也不曾說話。她既然想瞞著，那就一直瞞著吧。

  馮明本來還想玩，家裡忽然打來電話，催著回去，男人只得和林雙絳告別。

  走之前。

  似笑非笑道：「既然你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不如考慮一下我唄，年紀輕輕也算事業有成。」

  「哦。」

  女孩翻了個白眼。

  學著他笑起來，聲音冷冷的，「我看你還沒玩夠，不如再回去住一晚，反正那邊我家也有份，辦卡還能打折哦。」

  俏皮的尾音打著旋，在他的心中上揚。

  收了笑，馮明不陰不陽道：「男人嘛，都一個樣，與其在意那些細節，多關注一下他的錢包能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嘖。

  懶得和他再說話，叫了車打包送走，「慢走不送啦。」碰，把門關上。

  黑膚男人看著她。

  篤定林雙絳也有妥協的一天。他們這個圈子的人，哪有忠誠，逢場作戲是必須的，玩開了還記得回家，就是好男人。

  懶得和他目光接觸。

  轉身離開。

  孫芳準備了一大堆禮品，這家送，那家送，忙得團團轉。女孩有些奇怪，多嘴問了一句。女人輕聲道：「你爸出事之後，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幫過我們，現在日子還能過，多虧了他們，我們也沒什麼親戚，多送送也是好的。」

  聽了，怪心酸的。

  一想，遠親不如近鄰，患難見真情。

  這禮確實該送。

  「媽，我幫你。」

  「哎，這是給你唐叔叔還有唐阿姨家的。」低頭看表，囑咐道：「你叔叔他們今天要走，趕緊先送去。」

  「知道了。」

  讓林雙鹿和小陀螺幫著把東西抱上車，才想起，唐阿姨……不就是許弋繁家嗎？

  拍兩下臉。

  正猶豫要不要去，孫芳已經開車出門。

  算了吧。

  許弋繁父母對她的確挺好的，回來也該過去拜年。如此，便讓林雙鹿和小陀螺餓了自己出去找吃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們兩個男子漢還能餓死？」

  男孩不耐煩道。

  瞪了一眼弟弟，發車離開。

  唐有德家她去過好幾次，熟門熟路。拎著東西進去，開門的是唐寬，小胖形銷骨立，肥肉都失去活力，頂著兩個迷人的黑眼圈瞪著她。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也好意思來。

  「讓讓，東西多，搭把手啊別站著。」

  她寄回來的伴手禮，還有許多孫芳採買的東西，吃的用的，竟然還有保暖內衣……唐有德趕忙叫媳婦出來收拾，看著林雙絳露出慈祥的笑容。

  大手一掏。

  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遞過。

  「不行，叔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

  唐寬沒好氣道：「接著就是啦，廢話多。」

  男人使勁擼了一下自家兒子的腦袋，生氣道：「怎麼跟人說話的？」林雙絳笑笑，只得接過，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好像已經超出壓歲錢的範疇。心中嘀咕，又想，或許是他現在和孫芳合夥做生意，給少了怕她媽不快。

  也就不想了。

  本來要留她吃飯，男人歉意道：「得趕去唐寬外婆家，實在沒時間，下回來，叔叔一定好好招待你。」

  女孩點點頭，表示孫芳跟她說過了。

  不用在意。

  先行離開，躲在車裡嚼了十幾分鐘的口香糖，才往許弋繁家趕去。距離過年只有一個星期，今天正是灶王節，專營香紙的店鋪在門前設了台子，貢品放了一堆。忽然想起，她們家也該在廚房擺點東西。

  糖啊什麼的。

  讓灶王爺匯報工作的時候，沾著他的牙。

  想到這，女孩低低笑著。

  人沒到，狗先叫。大王搖著尾巴扒在柵欄上朝她嘿嘿嘿，吐出的白氣快趕上蒸包子，大冬天的還是會流口水。

  笑笑。

  摸出半截火腿腸，塞到狗嘴裡。

  順便摸了一把狗頭。

  雪橇犬的眉毛也白了，還是憨，但動作卻不如以往利索。拎著東西進去，一抬頭，門便打開。男人穿著西服拉著行李箱，行色匆匆。

  戴著帽子，只能看到耳邊的一點銀髮。

  「大哥。」

  她叫他。

  低頭看她一眼，並不放慢腳步，提著箱子走了。唐麗見門沒關，便出來，乍一看到林雙絳，怔了怔，笑道：「回來啦？」

  「嗯。阿姨，這是我媽讓我送來的東西。」

  接過，留她吃飯。

  林雙絳本來還有點尷尬，但是對方態度很自然，並且……許弋繁也不在。吃個飯而已，沒什麼的，反正孫芳也出去了，兩個弟弟是男子漢了也能自己找吃的。

  「嗯。」

  女人的笑容擴大，拿著她瞧了又瞧。

  坐下後，悄悄看桌面上的自己，咦，也沒沾髒東西啊。

  想去幫忙，唐麗不讓，拿出好多零食讓她吃著，嘀咕道：「你叔叔一會兒就回來，咱們一家人吃飯。」

  胡亂翻著電視。

  總覺得有點奇怪，也沒多想，便拿著桌上的東西吃了起來。黑糖薩其馬也太好吃了，一點不膩，酥酥的，多吃也不粘牙。

  沒忍住。

  一連吃了好幾塊。

  等到許四海回來，林雙絳吃零食已經快吃飽。唐麗招呼兩人上桌，都是些家常菜，和她前幾回來的待遇大不相同。

  以前都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極盡搜羅之能事。

  現在桌上放的都是家常小炒，口味清淡。

  正好，她也不喜歡吃那些。許四海問那邊在得習慣嗎？女孩搖搖頭又點頭，風景很美，人也好相處，「就是總夢到家裡，好幾次，夢到在公園旁吃糯米糰，給我活活饞醒。」

  唐麗笑得不行。

  男人點點頭，「家裡有湯圓，待會兒讓你阿姨煮了沾點豆面，一樣的。」

  「好。」

  倒是不客氣。

  她真的饞。

  回來以後，公園附近在裝修，店鋪都關了，害她沒了吃處。只能在夢裡反覆回味。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等吃完天色已晚。

  見時間不早。

  許四海說送她回去，女孩拒絕了，「我有開車過來。」

  「行啊，能上路了？」

  唐麗瞪了一眼丈夫，「什麼叫能上路了？」

  上哪條路？

  女孩反應過來，咯咯笑著，倒是男人有些過意不去，囑咐路上小心，便灰溜溜到書房。唐麗拉著她的手，又是那種令人發毛的目光。

  留不是，走不是。

  想了想，還有東西沒送出去。一拍腦袋，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盒子，裡面是一隻琺瑯胸針，顏色艷麗，正中的鳥兒栩栩如生。

  好精巧。

  唐麗忍不住稱讚。

  給女人戴上，「當時瞧著好看，買了兩個，一個在我媽那，一個送給您。」

  謝謝她願意原諒她，還肯和她在說話。林雙絳心中始終認為，她和他的羈絆，傷害唐麗最深，作為一個母親，許弋繁出事時她當時應該很絕望吧，一如孫芳那樣，見到完好歸來的她，害怕得不敢上前，生怕是個夢，觸到就醒了。

  再有，也謝謝她把許弋繁帶到世上。

  「好好，真漂亮。」

  唐麗聽著極熨帖。想起躲到書房的許四海，女孩眸光一轉，笑道：「當然叔叔也有禮物，在那邊。」

  是一頂做工精美的牛仔帽。

  俏皮得很。

  唐麗哭笑不得，剛才還想誇她有眼光，怎麼瞬間就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送這種東西。書房裡有響動傳出，女人搖搖頭，問道：「你和小繁想清楚了嗎？」

  「嗯？」

  唐麗嗔怪道，「我知道你媽捨不得，但女兒總歸要出嫁的，你和小繁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林雙絳震驚了。

  本來以為這只是一頓簡簡單單的晚飯。

  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種問題。

  懵了。

  目光從女人的臉轉移到鞋尖，而後盯著地板的花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電光火石間，終於想清楚孫芳為什麼讓她過來送禮了。

  唐有德的大紅包，明顯是給侄兒媳婦的。

  至於唐寬，小胖子肯定全部都知道，還催著她收。

  這就是個十面埋伏的天羅地網。

  怔了快一個世紀，生怕唐麗看出什麼，支支吾吾說還沒想好。女人又問她是在擔心什麼？林雙絳簡直欲哭無淚。

  她和許弋繁四年沒見。

  見面也沒說話。

  結婚，怕是冥婚還差不多。

  想起他淡漠的臉，總覺得有些傷感，半晌，扯了嘴角胡亂道：「阿姨，你不如問許弋繁吧。」說完，灰溜溜逃走。

  圍巾也不要。

  飛一般趕回家中，捂到被子裡。林雙鹿正在打遊戲，見姐姐鬼一樣衝進來，趕緊道：「媽說今晚回不來了，明天讓我們去酒樓吃飯。」

  「姐，姐你聽到了嗎？」

  林雙絳當然沒聽到。

  腦子裡在煮漿糊。

  咕咚。

  咕咚。

  一會兒是許弋繁笑著抱她的樣子，一會兒是男人冷漠的神情，最後定格在昏暗的駕駛室，相纏的人影和當初的他們多像，熾熱奔放，毫無廉恥。二人之間橫跨的不止四年的歲月，還有許多……許多理不清的債。

  手機響動。

  是靳寒發來的信息。

  問她留在那邊的行李要不要寄回來。

  好。

  信息還沒發出去。

  對方的電話便打進來。清冷的聲音，從大洋彼岸傳過，帶著深深的倦意。林雙絳幾乎能想到他此刻的神情，眉頭稍低，嘴角微抿。

  「年後我回來，要不到時候帶回來吧。」

  「嗯，是不是很累，你早點休息啊。」

  「嗯。」

  你不在，怎麼休息？

  清冷的聲音，帶了溫度，他嘴邊有淺淺的笑，目光落在兩人出海釣魚的照片上。

  女孩扭著眉，手指卡在魚鰓處。

  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