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燦若星辰

  靳寒是真的瘋了。

  把女孩和自己反鎖在車裡，讓阿標等人帶著許弋繁出去。求他無望，林雙絳飛速趴到窗戶邊，一動不動注視著窗外。

  嘴唇微微顫動。

  「你要帶他去哪？」

  對方沒有回答。

  只是靜靜看著她。久得不到答覆，女孩慢慢轉頭，看著身後的人。精緻的面孔蒼白不已，嘴唇更是近乎透明，頭髮沾濕了，深深的疲憊。他披星戴月兼程而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帶著深不見底的傷痛。

  半晌。

  

  上前撫摸她的臉。

  歉意道：「對不起，雖然現在會比較難受，但是你以後會感謝我的。許弋繁已經不是當初你……喜歡的那個人，他瘋了。」

  想到客房裡，女孩小心收起來的床單和被套。

  斑駁的血跡，凌亂的痕跡。

  他的心也跟著抽痛。為什麼，就不能讓她歲月靜好，為什麼總是要強加不幸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為了全鎮人的生命鋌而走險，拼命三郎一般出現在自己身旁。第二次鋌而走險是為了他，差點死在深山老林里。看起來小氣勢力，但是哪一次又是為了自己呢。

  笨蛋。

  若說勇氣有形狀，她就是他所見的勇氣。

  史書說盡英雄事，而今只剩巾幗義。

  「他就算瘋了，還是我大哥。」癲狂的神色褪去，眼中只剩清明，微卷的發披在兩肩，身體清瘦但堅定無比。她一點也不糊塗，早有了捨身飼鷹、割肉餵虎的覺悟。

  少年冷笑。

  「你不是你所擁有的東西。」

  女孩身子震了震。

  靳寒教給她的東西，是活了幾十年也沒學到的。人，特別是女人，如果只看她的財富和身邊的男人，再精緻又如何，不過也是一件物品而已。當初給她的震撼，如同神明投下的蜘蛛絲。

  展現了另一種活下去的方式。

  不是不感激。

  只是……林雙絳抬頭，望住他的眼，哽咽道：「大哥是我的命，我也是他的命，我們不能失去彼此。」

  這種發言，簡直恬不知恥。

  受不了兩人之間親密到可恥的關係，少年怒極反笑，坐到沙發上，靜靜凝視著前方的一處污漬。這裡地處荒僻，許弋繁又是臨時起意，沒有告訴家人他的消息。悄無聲息消失在渺無人煙的邊疆，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無人察覺。

  漸漸明白靳寒的用意。

  感覺力氣一點點流失。神采奕奕的臉如死灰，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就不該替我做決定。否則，你和許弋繁又有什麼區別呢？」

  人並非追求絕對的自由。

  你所嚮往的，並非我願。世間最難得，不就是我喜歡嗎？

  即便傷痕累累。

  見到他的一瞬，世界便有了意義。這就足夠了。

  少年抬眼看她。

  許弋繁瘋了，她要陪著他瘋。

  靳寒此刻終於明白一件事，世間沒有先來後到，只有你情我願。她要去，誰也攔不住。就像現在，許弋繁已經離開此地，林雙絳的心也跟著去了，只剩下一具軀殼，悄無聲息崩潰著。

  「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是我自己的事。」

  「我喜歡你。」

  「……我知道，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

  少年的告白如白露，見不到日光便灰飛煙滅。頹然坐在沙發上，打了電話，低沉道：「帶他回來。」

  說完，驟然起身。

  也不看林雙絳，自顧自找了紅酒灌了滿滿一杯下肚，最後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女孩，離開。春日的午後，日光尚不毒辣，暖暖的，顏色淺得像暈染上去一般。少年邁步離開，瀟灑的背影，翩躚在記憶當中。林雙絳的心驟然一縮。這是她立下誓言要保護的人，是她放在心上的人。

  如果沒有許弋繁，也是她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像水晶一樣，毫無雜質。

  就是過剛易折。手捏住胸口的布料，勉強爬起來，追上他。取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鍊，遞過去。

  他看著她，抿嘴。

  「送出去的東西我不會收回。」

  燈籠、團扇、手鍊。

  還有我的心。

  都不會收回。

  踏上越野車，表情模糊不清。還沒成年沒有駕照，可是不願再看到女孩的臉，胡亂轉動方向盤，朝著遠處開去。留下一地凌亂的車轍。捏著珍珠手鍊，她低聲道：「謝謝你，靳寒。」

  可惜少年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漸漸遠了，另一邊阿標等人帶著許弋繁回來，見著林雙絳明顯鬆了一口氣，將男生送到車上，阿標深深看了一眼她，欲言又止。而後離開。

  緊緊抱著許弋繁。

  失而復得，讓她一度落淚。

  撫摸著她的頭，男生表情有幾分掙扎，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下巴杵在女孩的頭上，沙啞道：「我們回去吧。」

  「可是還沒看到冥水的盡頭。」

  「不看了。」

  「可是……」

  「閉嘴，什麼自殺河流，這種該死的東西到底哪有魅力。」緊緊勒住女孩的脖子，在耳邊喘息道，「我們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

  怔了怔。

  抱住許弋繁的手，蹭蹭，乖順道：「嗯，不會這樣的。」

  一條死路，你說想去看。

  就去吧，哪怕那裡寸草不生。

  你說我們還有希望，就是有。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大哥。看著許弋繁的琥珀色的瞳孔，用力點頭，笑道：「我們回去吧，大哥。」

  最後一夜亡命之旅，許弋繁將車停在一處山包。

  找出望遠鏡，架在草地上。

  幾隻飛蟲圍繞著車燈，她蹲在旁邊看他動作，不一會兒，男生招手讓他過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透過黑漆漆的桶狀物，綴滿星辰的天空觸手可及。星辰放大數倍，在她眼前，就像是一個太過真實的夢境。微微瞪大眼。

  男生從後面抱住她的腰。

  靜謐的夜色，冰涼的夜風。

  這份感動，從此以後被珍藏，每當她堅持不下去，都會給她力量。

  「大哥，星星好亮哦。」

  傻子一般的發言。

  換來超級讓人害羞的情話。

  「你比星星還亮。」

  痛苦的時光，一想起你便能熬過去。快樂時光，因為你，而彌足珍貴。就算飽受傷害，還是願意相信我。你比星星還亮，是我的小太陽，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意。

  讓荒蕪的內心萬物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