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再見故人

  天氣轉冷，秋雨下了一陣又一陣。

  漫天的大雨傾盆而下，整個雲通市都籠罩在蒙蒙的水幕里，夜裡，雨滴敲打房子的聲音格外清晰，屋裡屋外，潮濕乾燥，仿佛被分割成兩個世界。連日的暴雨讓不少地方都積了水，人們出行受阻。

  一小和三小都在坡上面，沒有受到影響。

  林家所在的小區地勢較低，這些天抽水車來來回回也沒法為大家清理出一條通道。

  早上出門林雙絳看了一眼下面的情況，默默帶著林雙鹿換成了水鞋，下樓才發現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眼前的區域尚且還是正常範圍，小區門口那片地勢低洼，積水大概有半米深。不少人都被困在那裡，林雙絳看看自己不過一米四的身高，再看看林雙鹿那更為短小的身體，默默帶著男孩又回到樓上。

  林雙鹿著急。

  「馬上要遲到了，我們幹嘛還回去？」

  「你想濕著去學校嗎？」

  本書首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女孩默默看了他一眼。

  林雙鹿黑著臉跟著上樓了。

  回到房間，林雙絳換上許久沒穿的短褲，又拿了雙塑料拖鞋讓林雙鹿換上。出門前，男孩疑惑道：「我們不要水鞋了嗎？」

  「不要。」

  到了小區門口，林雙絳想也不想，直接趟了過去。

  「快過來，小心那邊有石頭。」

  她在前面帶路，林雙鹿在後面小心跟著，兩人順利離開了「深水區」，後面不少人看了也挽起褲腿跟著趟過去。

  林雙絳看著林雙絳在前面的背影，莫名覺得心安，仿佛只要林雙絳在，似乎一切困難都不是問題。

  上到第二節課，林雙絳肚子叫得厲害。

  陸老師的聲音越來越輕，她感覺身體越發冷了起來，雖然早上穿著拖鞋和短褲來上課並沒有弄濕，但是這會兒坐在教室里靜止不動，血液循環慢下來，身體也自然會覺得冷。

  也許是發燒了？

  摸了摸額頭，溫度正常。

  到了第三節下課，夏子豪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你沒事吧？好像在發抖啊……」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雙絳這麼沒精神。

  「沒事，感覺有點冷。」

  女孩的嘴皮青白，似乎真的很冷。

  到教室前面接了一杯熱水，他遞給她，問她要不要請假。

  林雙絳搖了搖頭，「不用，那個……你有吃的嗎？」

  「你沒吃早飯？」

  夏子豪嘟囔起來，這都快放學了，他上哪兒給她買東西吃去？

  「嗯。」

  「啊……那你等等先。」

  把水放在林雙絳的桌子上，夏子豪向旁邊的同學詢問。林雙絳聽著他的聲音，迷迷糊糊睡著了，等上課鈴響起，才被人推醒。是夏子豪，男孩拿著一截火腿腸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雙絳接過，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

  「還有嗎？」

  她舔了舔嘴。

  「阿松，你們那邊還有吃的嗎？」

  「餓鬼投胎啦——接著。」

  一個肉鬆麵包飛了過來，林雙絳伸手接住，朝著阿松笑了笑。雖然上課吃東西被抓住就慘了，但是林雙絳可顧不了那麼多，她現在餓得思維都停頓了，要是再這樣下去過會兒估計變喪屍，直接把旁邊的人啃吧啃吧了。

  「你真的是惡鬼投胎了，這是餓了多久了？」

  林雙絳吃完，依舊有些意猶未盡，特別是那些肉鬆好想再吃，但不好伸手向他們再要。摸摸依舊癟著的肚皮，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龍泉鎮到這裡，父母忙得根本沒法照顧他們，雖說三餐都有，但是營養明顯跟不上。林雙鹿有劉桂芬開小灶，她可沒有。偶爾得到一點肉吃，她就饞得厲害。

  剛才的肉鬆也是。

  好想吃肉啊……

  腦海里浮現出以前吃的燒烤、鐵板燒，感覺口水分分鐘控制不住。

  被林雙絳痴漢一般的臉嚇到，夏子豪搖了搖女孩的肩膀，見她沒反應，又猛地搖了一下後林雙絳的視線才有了焦點。

  「夏子豪，不如我們去燒烤吧？」

  「哈？」

  「嗯，我們去野外燒烤吧，就這麼決定了！」林雙絳歪著腦袋，腦海里已經在盤算要買些什麼了。上回獎學金的錢還有剩下，但自己去外面吃不僅費錢，以她的食量來說很可能還吃不夠。李晶和小陀螺都能在山上做燒烤，他們應該也行，於是打定了主意。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

  面對男孩警惕的眼神，林雙絳笑了一下，「又不會把你做成燒烤，怕什麼？」

  「……」

  她這麼說，他就更加懷疑了。

  「真的不會？」

  林雙絳打量了一下他的小身板，目光篤定：「不會！」

  「那好吧，我也去。不過我們去哪呢？」

  「城外的山上。」

  又問了阿松他們幾個，除了小胖其他人都表示想參加。看著其他人開心地討論，小胖情緒低落，他不是不想去，只是那山……他爬不上去。

  到了放學，幾人已經分好工。

  林雙絳負責採購食品，每人出十塊錢，多退少補。阿松家還有燒烤專用的炭火，可以帶些過來。其他人看家裡有什麼合適帶去吃的，自己帶。這麼說完，幾人約好時間在下周六早上，然後各自回家了。

  到了三小門口，林雙絳站了一會兒，看到林雙鹿出來了。難得今天還能接到他，林雙絳在想要不要把去吃燒烤的事告訴他。男孩一路上也不講話，只是悶著腦袋往前走。猶豫了一會兒，林雙絳決定還是不要說了。

  劉桂芬那邊肯定不會讓林雙鹿出去野，再說大人一聽到爬山，首先想到的就是安全問題。

  為了這次燒烤順利進行，就不帶他了吧。

  林雙絳甩甩頭，跟上林雙鹿的腳步。

  第二天到學校，林雙絳和夏子豪等人要去野外燒烤的事便在班上傳開了。

  一個平日話都沒講過的男生過來，看看最後幾排的班級邊緣人物，有些扭捏地問道，可不可以參加進來。

  話是對著林雙絳問的，女孩轉過頭，望向其他人。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又把目光集體轉向林雙絳。

  女孩露出一個「你們在逗我嗎」的表情，僵硬地轉過身，看著那個不是很熟的男孩。

  「也行吧，不過我們費用要集體承擔，每個人十塊錢，多退……」

  沒等她說完，男孩已經把十塊錢掏出來放到林雙絳桌上。

  「十塊是吧，我昨天就準備好了。」

  林雙絳抓抓臉，再抬頭，人已經不見了。

  陸續又來了幾個人，然後無一例外地把十塊錢放到了林雙絳的桌子上。

  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變成全班野炊了，林雙絳有些頭疼，看樣子不少人還蠢蠢欲動打算過來交錢，前面的她都答應了，後面的該怎麼拒絕？再又收下一個女生的錢後，林雙絳一下課就跑到操場上。

  這樣就沒辦法了吧？

  下了幾天雨，天氣又晴朗起來。

  她一個人坐在單槓上，有幾分愜意。

  這個學校壓抑得厲害，很多孩子不是不想玩，只是被老師和家長約束住，不能玩而已。聽到林雙絳他們要集體去山上野炊，他們就心動了，也不管是轉校生起的頭，參加的都是些班裡的壞小孩。

  這樣的孩子到了初中以後，很多都會經受不住誘惑從而荒廢學業，畢竟家長和學校的權威沒有小學那樣絕對。

  在家長看來送他們進一小是贏在起跑線上，其實，也許是輸在了起跑線上吧。

  藍藍的天空，幾朵白雲悠悠地移動。

  偶爾有小鳥從樹上飛下來，落在操場上，歪著腦袋。

  陳程去一班找林雙絳，沒找到。那個經常出現在她身邊的夏子豪告訴他，為了躲人，她逃到操場去了。

  躲人？

  陳程垂下眼睛，是在躲他嗎？

  站在走廊上，向下看去，太陽直射的操場上只有一個人的身影。小小的，黑黑的女孩倒掛在單槓上，短髮下垂，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其實從入學開始，他就注意到她。

  在雲通市，他沒見過這麼黑的小孩，還是個女的。

  多看幾眼，他就記住了。

  沒想到的是，這麼個又黑又小的女生竟然考上了一小，還分到了五年級最好的一班。

  他沒有料到。

  這個從鄉鎮來的孩子特別刻苦，那時他是那麼想的。

  後來接觸多了，發現其實不是他想的那樣。廁所門口，她誤入男生的地方，明明是那樣尷尬的狀況，她卻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有心思和陳昊對嘴。聽人說一班有個溜溜球玩得特別好的女生，會在教室門口表演。他好奇去看，在人群當中她的手靈巧地動著，線和球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有點奇怪，有點在意。

  陳昊和她相處得不錯，而他很多時候都是在沉默。

  數學競賽，第一名。整個學校為之轟動，他還記得他們老師說起她時，那種不可思議的口氣。老師說，那樣的題目和計算量，即便是交給他們做，也不一定能達到林雙絳的分數。陳昊一直想要的，她得到了。

  在紅榜面前，他看到弟弟眼中的光。

  溜溜球，也那麼厲害。明明是個轉學生，但在班裡卻已經交到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也許他只是好奇，一次又一次過來找她。

  但她竟然是厭惡自己的嗎？

  陳程站在走廊上，有些心灰意冷。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轉身。

  是他的弟弟，陳昊。

  「林雙絳呢？他們班的人都說她不在，而且這個班的人提到她表情就怪怪的。」

  「是有點，她在那呢。」

  手指向女孩所在的位置，陳昊看過去，樂了。

  「這麼大太陽，竟然在下面玩單槓，真是個奇葩。」

  奇葩嗎？

  陳程的目光向女孩望去，嘆了口氣。如果他能和陳昊一樣就好了。

  陳昊抓著陳程的手，向樓下跑去。走廊是寫著禁止奔跑，可是他從來不在乎。

  「呼……幹嘛，馬上上課了。」

  他上氣不接下氣，想掙開，卻做不到，弟弟的力氣比他大出許多。

  「當然是有好玩的啦，林雙絳也太不夠義氣，帶著夏子豪他們去玩也不叫我們！」

  一口氣從樓上到樓下，陳程感覺肺部難受得厲害。

  太陽炙烤著大地，明明已經是秋天，接近地面的空氣還是變形了。

  扭曲的空間裡，他向遠處看去。

  女孩已經朝著他們走過來，陳昊在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雙胞胎兄弟在教學樓門口朝她揮手，林雙絳翻下單槓走去，陳昊先是對著她一通吼，然後才表明來意。林雙絳聽他說話，感覺頭疼。

  「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明明不在一個班。

  「我們不來，你就不打算說嗎？虧我還把你當朋友，你……」

  趕緊叫停，林雙絳不是沒想過叫他們，只是現在人太多了，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控制，要是給老師知道就糟糕了。

  陳程低著頭，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陳昊忽然拉高他的胳膊，「你看我哥都給你氣的話都講不出來。」

  男孩臉色有點白，在林雙絳看向自己的時候，勉強笑了一下。

  呼出一口氣，她妥協了，「不過，你們可不能再和別人講。」

  「知道啦！」

  陳昊大聲笑了起來，林雙絳也被他感染，微微勾起嘴角。

  真是拿他沒辦法，明明哥哥的性格那樣溫和。

  晚上，林雙絳睡在床上想，既然這麼多不認識的都來了，那乾脆把李二花也叫上，還有王珊珊。

  她很久都沒見過李二花了。

  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在李二愣死後，聽說她也轉到了三小，但卻從來沒見到過。

  第二天，下午放學後，林雙絳讓林雙鹿先回去，問了五年級所在的地方，她便直接進學校去找。

  「三樓，找到了。」

  剛把樓梯走完，出來就看到了五年級一班的牌子。

  進去教室，有幾個人還沒走。

  她也沒指望一次就找到李二花，「請問你們班有人叫李二花嗎？」

  問了第一句沒人搭理，她又提高了聲音。

  「轉學生倒是很多，但你說的那個名字沒印象。」

  終於有人回答了她。

  「好，謝謝。」

  出來之後又挨著各個教室問了一遍。

  沒有人知道。

  奇怪了，林雙絳心裡犯了嘀咕，難道李二花沒有轉到三小嗎？可是她之前確實聽其他人說過。

  她又倒著走回來，在之前第一個詢問的班級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掃地。

  「班長？」

  有些不確定地問，對方動作頓了頓，轉過身來。

  是李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