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冤冤相報

  「在這件事上，義父本沒打算騙你。」

  待她發泄出情緒，師北塵緩緩開口，語氣蕭瑟，「如果我想騙你，就不會告訴你父母的真實姓名了。」

  目光移向桌上擺放的牌位，他的目光放空，沒有焦距，仿佛透過漫長的時光長河，看到了那過去的久遠之事。

  「有一件事我沒有騙你，我與你父母親的確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我遊歷天下，風餐露宿，風塵僕僕，路過滄州時慕名去當地最好的酒樓吃飯，差點被當成叫花子給打發了出去。」

  「是你爹娘邀請我拼桌，席間相談甚歡，當時你娘身懷六甲，我還送了一個玉墜給未出世的你做禮物。」

  天璣目光恍惚了一瞬，伸手捏緊了脖子上的墜子。

  看到她的動作，師北塵笑著點頭，「對，你六歲的生辰禮就是照著當初那枚玉墜定做的，一模一樣。」

  天璣低下頭，慢慢鬆開手，淚水在臉頰上划過，哽咽道：「可是為什麼……」

  「你是在閣中長大的，閣里的規矩你也知道。聽風閣只是買賣消息的組織，銀貨兩訖，概不負責。至於消息賣給了誰，用來做了什麼，都不是聽風閣能插手的事情。」

  「邱家滅門案發生之時，我恰巧在滄州，等我連夜驅馬趕到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在廢墟與火海中，我找到了你的母親，她當時奄奄一息，憋著一口氣，只來得及用手指了一個位置，就……」

  

  「在那個方位，我發現了尚在襁褓中的你，並把你帶了回來。也是在回到閣里之後，我讓人去查你家之事，才知道了消息買賣一事。當時你還太小，雖然你母親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但我想著，你的爹娘，應當是希望你無憂無慮的長大吧。等你再大一些，再把一切都告訴你。」

  「你既然知道了這些事情，應當是去查過交易記錄了，那你也應該知道買家是誰了。」師北塵從撐著膝蓋緩緩站起，向著義女走去，「江湖紛擾，世事無常。你五歲時，邱家滅門案的元兇便在門派紛爭中被滅了門。我想著，或許這是天意，既然邱家大仇已報，不如就繼續瞞著你好了。」

  他伸出手，手指微微顫抖，「天璣，你能原諒義父嗎？」

  「對不起……對不起……」

  天璣已經泣不成聲，她倒退一步蹲坐在地上，「我知道您對我的恩情，我知道不是您的錯，我也知道不應該怪閣里，我就是……」

  「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

  「天璣。」師北塵將手放在她的頭頂，緩緩安撫道：「好孩子，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義父——」

  天璣順勢抱住師北塵的雙腿，嚎啕大哭，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與憋悶發泄出來。

  密室外，查看完交易記錄的沈聽瀾與開陽走了回來，步伐沉重，面色難看。

  遠遠瞧見二人身影，焦急等待的幾人連忙圍上前來，天璇開口問道：「十三，怎麼樣了？」

  開陽一改平日的跳脫，抿了抿唇，眉頭緊皺，「邱家滅門之事，可能與閣中有關。」

  「什麼？」

  「你說什麼？」

  沈聽瀾揉了揉眉心，「邱家以六和劍陣聞名，邱家滅門慘案前三日，有人在聽風閣買了六和劍陣的破陣之法，還有邱家的建造圖紙。」

  天璇驚呼一聲，「那豈不是說……」

  「對，買消息的人化名『長風』，我和開陽又去了一趟秘閣。二十幾年前，江湖上有一個小門派名為長風派，其掌門在一次糾紛中被人失手砍死，那個人就是天璣的母親吳淑華。因為本身就是江湖衝突，又是失手，邱家出面作保，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掌門身故，長風派大亂，門下弟子樹倒猢猻散，一夕之間滅門。」

  「所以是尋仇嗎？」阿衡面色複雜。

  「是的。」開陽壓低聲音，「邱家滅門不久，昔日長風派掌門的親傳弟子現身江湖重建門派，不過這次重建也沒多久，五年後，在一次紛爭中長風派再次被滅。」

  阿衡撓撓頭，「這聽起來跟閣里關係也不大呀……」

  天樞接過話，「天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就怕她鑽牛角尖！」

  「不僅如此，這些事閣主肯定是知道的，天璣恐怕還會覺得閣主騙了她。」

  「那怎麼辦呀？」

  就在這時，機關轟隆作響，眾人聞聲看去，只見天璣紅腫著眼抱著牌位從門內走出。

  「天璣……」

  眾人看著她，目光擔憂，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抬眼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天璣緩緩收回視線，面色平靜地離開。

  天璇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看了眼沈聽瀾，得到點頭示意之後默默跟了上去。

  沈聽瀾望向密室，沉聲道：「你們先離開吧，今日的事記得保密。」

  「好！」

  見再待下去也幫不上忙，眾人點頭，天樞補充道：「萬一再有事情，記得找我們。」

  「放心吧！」

  等到所有人離開，沈聽瀾深吸一口氣步入密室。

  「師父……」

  聽到聲音，師北塵抬頭看向門口，臉上緩緩綻開一抹蒼白的笑意，「你來啦，都知道了？」

  沈聽瀾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她上前攙扶住師父的胳膊，將他扶到座椅上坐下，「天璣是明白事理的人，況且她對您，對聽風閣都有很深的感情，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明白的。」

  「天璣是個好孩子。」師北塵笑了一下，片刻後，嘴角笑容收起，眸中藏著沈聽瀾看不懂的情緒。

  「十三，師父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沈聽瀾扶住他的手一頓，開口安慰道：「人無完人，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況且，在這件事上，十三不覺得您做錯了。」

  「你不懂！」師北塵嘆了口氣，語氣滄桑，「以後你會明白的。好了，師父沒事，去看看天璣吧。」

  「天璇已經去了。」沈聽瀾揚著頭，嘴巴一鼓，故意道：「我怕您心中不舒服。天璣她總是嫉妒我，其實您對她才是最好的。」

  「你呀你！」師北塵笑出聲，「快走吧，別在我眼前煩我！」

  「哼！徒兒說的難道不對嗎？」

  見他面色和緩，沈聽瀾鬆了口氣，插科打諢幾句後起身告退離開。

  密室內重新恢復寂靜，師北塵倏地沉下臉，右手食指與拇指來回揉搓，目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