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冠冕堂皇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顧宸的時候，那是天元二年，顧炯夜有事兒不能離開府上，他親自去顧家問候。

  當時顧宸就在一眾姐姐哥哥之間站著，卻顯得如此不同。

  因為她眼底那種淡淡的漠然和其餘人相差太遠。

  後來他也沒有再見過顧宸，沒想到又一次相遇，居然是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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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就聽說過楚雲昇將她帶走了，本以為她凶多吉少，如今看來，她好像很受顧宸愛重。

  「顧小姐，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如今事情都過去了，人還是要往前看的。」

  聽著對面的人輕描淡寫說起這些話，顧宸一向淡漠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嘲諷：「程大人用不著說這些，我好得很，用不著別人關心。」

  更何況，即便是昔日同僚，顧家滿門抄斬，也不見他多說幾句，如今這些就沒有任何必要。

  顧宸往後退了幾步，眼底的恨意恢復了平日裡的淡然：「程大人，您自便，我先走了。」

  對面程昱莫伸出手想說什麼，卻又嘆了口氣，收回了手。

  或許說再多也沒有用，人都已經死了，顧家三十幾口人，就剩下她一個。

  憤恨也是應該的。

  「希望楚雲昇對你夠好，否則的話······這偌大的京都，又有誰能護得住你呢？」

  他喃喃的低語，也轉身離開了原地。

  另外一邊顧宸卻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淡定。

  她大步出了走廊，在小亭子裡坐下，神情卻顯得十分陰鬱。

  「往前看？呵！」

  這種輕飄飄，用不著任何感情的話不需要她過於在意。

  但程昱莫的態度也讓她認清了現實，這世上沒人在乎真相是什麼。

  只有權力，才是最大的話語權。

  顧炯夜為兵部尚書時頗受陛下愛重，況且朝堂之上對他的評價無一都是讚賞。

  可是呢，這樣一個人死了，理由不過是輕飄飄的包藏前朝餘孽，可是那個前朝餘孽究竟是誰，他們沒人知道。

  「真可笑，就這麼一句話，可以剝奪所有人的命。」

  顧宸捏緊了手指，骨節都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看上去總是淡漠又從容的，即便是面對楚雲昇依舊進退有度，可只要牽扯到顧家有關的事情，她就再也沒了那些堅強。

  那畢竟不是別人，是他的家人，況且那些人的冤魂擔在她的肩頭，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顧宸在原地坐了很久，她沒有哭，卻覺得很疲憊。

  在外人面前假裝堅強已經足夠耗費力氣，要遏制全身的力量不露出仇恨的神情已經是極限，她做不到更多。

  就在辦差大院陷入一片古怪的氣氛之時，另外一邊的乘季軍已經趕上了叛軍。

  「東方包抄，其餘人跟我走！」

  楚雲昇一身甲冑，策馬竄了出去，身後的乘季軍立刻跟上。

  黑夜裡眾人殺氣不減，而對方也沒有任何要投降的意思。

  這一場戰鬥持續到了第二天。

  「將軍，先休息會兒吧。」

  楚雲昇席地而坐，喝了一口陸奇端過來的水：「怎麼樣？」

  「對方態勢已然疲軟，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哼，知道自己不行還敢這麼囂張，真有意思。」

  陸奇搖搖頭：「沒辦法，那個誰········濟州琮岳林可不是一般人，他那張嘴想要蠱惑人心還不是易如反掌。」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人曾經在前朝擔任太學司業，文章寫得好，沒想到帶兵打仗也挺有一手。」

  陸奇坐在他身邊拍拍衣角的灰塵：「幸好此人如今還沒有聚集到足夠多的勢力，否則即便是我們要對付，也需要花費很長時間。」

  這些日子其實他們按兵不動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楚雲昇不讓他們動手。

  至於為什麼，那自然是跟京都有關係。

  沒想到姚城這群叛軍還能堅持這麼久，也是挺厲害的。

  楚雲昇一邊吃著乾糧，一邊看著手裡的地圖慢慢說：「是啊，這人········倒是有幾分本事。」

  能夠讓楚雲昇有這番評價，其實已經很難得了。

  他帶兵多年，眼高於頂，能讓他多看幾眼都算是厲害。

  陸奇這會兒有些困，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那將軍，咱們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嗎？」

  「為何不呢？如今監察院程昱莫就盯著呢，若是不這麼做，回去京都會是什麼態度，很難想像啊。」

  他雖然說的殺氣騰騰，但是眼神卻依舊很平和。

  陸奇嘖了一聲：「此人要是真殺了，確實可惜。」

  「但陛下可不會覺得，天下這麼大，難不成還找不出第二個琮岳林這般人物麼。」

  這會兒陸奇沒有說話，但心裡知道，挺難的。

  太學的讀書人，大多脾氣很臭，要麼固執，要麼自視甚高，覺得有幾分本事就恨不得眼睛長在頭頂上。

  能夠左右逢源，長袖善舞並且還精通戰事的，這種人想找實在是很難。

  就是可遇不可求，但楚雲昇都這麼說了，他還能阻攔不成。

  於是沉默下來。

  休整過後，乘季軍整裝待發。

  他們將叛軍圍在山林中間，將他們驅趕起來。

  最後逼到懸崖邊上。

  「琮大人，對方步步緊逼，再退的話，恐怕咱們就要在崖低見面了。」

  這中年男子赫然是之前跟楚雲昇交手的人。

  對面一身輕甲略顯瀟灑從容的男子卻並不擔心：「別著急，慢慢退，總有辦法的。」

  「可是楚雲昇不是省油的燈，這人就是想把戰鬥結束在這裡。」

  琮岳林低頭看他，這人鬍子好幾天沒刮過，看上去略顯滄桑，但身上那種文人意氣和瀟灑的俠客氣質十分出眾。

  「既然是我帶領姚城軍，就必然不會讓他們全軍覆沒，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別人？」

  對面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半響才道：「自然是相信琮大人。」

  「既然相信，那就沒有必要擔心，我還在這裡，就必然會跟姚城軍同在。」

  那人見他說了這麼一番話，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好，我們自然相信大人。」

  「嗯，那就先退下，讓大家吃好喝好，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中年男子這才退下，然後去安撫其餘人了。

  琮岳林坐在一顆樹底下，看著不遠處鬱鬱蔥蔥的山林，露出一些懷念的神情。

  他離開京都有八年了，沒想到如今那沈周然都已經入主洛城了，自己還沒有離開。

  本以為前朝不會那麼容易覆滅，沒想到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那些年當國子監司業，他意氣風發，卻沒想到好日子破滅的這樣快。

  轉念一看，這天下已經換了主人，他們這群人都是餘孽和叛徒。

  「不過這又如何呢？他殺不盡天下人。」

  也殺不盡所謂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