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來自太子的示好

  四月十五是會試放榜的日子，十八日一輪複試，二十一日殿試，二十五日皇上會親自面見一眾進士，放榜傳臚。

  皇子都是不需要也不能參與殿試的，但太子可以旁聽。最後的進士名單，太子手上也會有一份。

  這才二十三日，四爺坐在毓慶宮書房裡，手上已握著一份今科進士名單的抄本。他逐行掃描下去，在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那裡停住。

  「看來今科是人才濟濟，連張廷玉都只排了三甲。」他隨口道，往下瞄，又是一個熟人，納蘭容若之子富爾敦。

  再往下瞄，在最後的幾行里看到一個名字，不由得怔了怔。

  「孤是全程看下來的，若言實幹，榜眼探花不及他遠甚。那汪繹倒是有點意思，只是過於清傲了，怕不能長久。」太子道。

  四爺進宮來穿的是朝服，太子日日住在宮裡穿的便裝，但一身寶藍色的袍子文繡輝煌燦爛，比起四貝勒的朝服竟也不差幾分。

  「也不知道這成績讓張師傅知道了會不會罰他抄書。」四爺笑道。張廷玉的父親張英在上書房教過他們幾年，年紀大一的幾個皇子見了他都得叫師傅。真論起來張廷玉算是他師兄，只是就算他敢叫，對方敢不敢應就不好說了。

  太子搖頭：「倒不是行文的事。他去歲手臂受傷，似是傷及筋脈，也不知耽擱了還是怎地，一直未能痊癒，於書法上吃了大虧。這名次倒不打緊，以孤看，他遲早是要選作庶吉士的——先不說他了，你就沒在上頭發現什麼相熟之人？」

  

  四爺沒有馬上答覆，又慢吞吞地看起名單來。太子等不及了，直接道：「你就看倒數第五行，那叫年羹堯的。」

  四爺直接用手指在紙上滑著找過去，被太子抓著手放到正確的位置：「在這裡！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一板一眼的？要是老大這會子早生氣了。此人是年遐齡次子，論起來你算他妹夫。孤觀此人才思敏捷，對答如流，似乎還懂用兵，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頓了頓，太子微笑了下：「恰好你那剛過門的側福晉是他親妹，有這一層關係在，你可多與他親近親近。」

  四爺臉色一僵。

  太子眉頭一緊：「那側福晉伺候得不好？」

  四爺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也不是。」

  太子見他臉色詭異，以為他對年氏頗有不喜，拍了拍四爺肩膀安慰道：「你在這方面未免過於節制。都跟著皇阿瑪出去了那麼多次，天南海北的大小官員哪裡沒有獻過美人。選出來的秀女你不喜歡，在外邊看到好的只管往家裡帶啊。」

  四爺苦笑道：「真要把連秀女都不是的帶回家，在烏拉那拉氏手裡怕活不出三天。」大挑出來的鈕祜祿氏都被折騰成那樣了。

  太子與他頗有些同病相憐，聞言亦是心有戚戚：「且等等，孤看你那丈人身體也不甚康健了。」若非太子妃父親走得早，他也不能那麼順利地把她架空。

  兩兄弟年齡相近自然打小就親密些，四爺也知道太子不喜太子妃。太子爺本人是除非節慶，否則絕對不會與太子妃一起出現。

  說起來宮裡挑嫡福晉的標準也一直讓他心裡有疑問，區區幾次見面怎麼可能看得出一個人的本性，完全就是只看家世，嫁過來一旦處得不好，堂堂皇子反要受福晉的家世掣肘。

  不過無雙的事倒不好與太子說，於是他只是含糊地點點頭。

  太子道：「不會伺候也無事。不過是要個引子，你與年羹堯妹子恩不恩愛，他很可能根本不在乎。」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沒多久四爺就告辭。他年紀大了又是貝勒，如今已不好在東宮逗留太久，後邊還有詹事府的人的。

  四爺戴上帽子匆匆走出宮門，懷中還放著那個名單。

  他心中確實感念太子經常給他一些有價值的一手情報，也確實想要交好一些有才能的年輕人，只是他自己本來就想做的事，被太子這麼一說，仿佛他是因為太子才這麼做的，這顯得他沒有主見而且無能。

  出於這樣的逆反心理，有時太子說的官員他反而不想去沾。

  回到自己府里與戴鐸聊起此事。他倒沒有明言太子給了他新科進士的名單，只是說有個朋友叫他去親近一些讀書人。

  戴鐸哂笑：「是太子爺讓您去親近新科進士吧？」

  四爺一驚：「確如你所言。」心想難道他的表情這麼藏不住事嗎？

  戴鐸道：「您可別聽他的，」然後就搖頭，「這不成的。」

  他鄭重地看向四爺的眼睛：「您是皇上的兒子，只要認皇上一個人。別的人給您，無論是誰，您只當沒看見。」

  四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戴鐸見他面色不豫，還要再言，被他揮退。

  八阿哥在讀書人之間的名聲是極好的，還有三阿哥也不差。可太子沒有直接去找他們，而是選擇將這份信任與機會給四爺。

  那是太子啊，四爺想，既嫡且長，皇阿瑪之後的下一任皇帝。他曾經在皇阿瑪北伐時監國，有些事情別人做是居心叵測，他做就是理所應當。

  今天的事情換成任何一個兄弟他都會直接甩手走人，但是對著從小會教他算術題的二哥，他雖然心裡彆扭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就算不考慮那是皇上還是太子的建議，難道他就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什麼都不做嗎？他的進度早已落在所有兄弟的後面。連老十都開始結交大臣了，他甚至還只是從太子手裡得到進士的名單。這三百人歷經風浪後還能剩下幾個，沒有人知道。他做的努力，最後很可能只會打水漂。

  如果皇子結交大臣是錯的，為什麼皇阿瑪從未申斥老八，更沒有管過直郡王結黨？

  ……是了，明黨。

  納蘭明珠的孫女，沒記錯的話是嫁給了年羹堯吧。這是明黨，不……直郡王，他們想將年家拉過去？

  那麼皇阿瑪將無雙指給他，是否有削弱這一層關係的意思？太子或許也是不願坐視直郡王在軍中有了聲望的同時還想得到文臣的支持，才找到他，需要他的助力？

  四爺思考著對蘇培盛揮手：「去告訴你年主子，我過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