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只要我沒有道德

  無雙都懶得看福晉一眼。閒閒地撥弄著自己的手串兒：「我錯了。宋姐姐，不應該戲弄於你。」

  道德綁架是吧？她就知道福晉喜歡玩兒這套。

  能讓自己的太監說出「爺們憐惜你是爺們的事，你卻不應該不知分寸」的人，做事的邏輯一定是首先爬到道德的高地上，這樣就可以叉著腰對別人指指點點。

  ——話說她終於明白大家為什麼喜歡戴手串了，在沒手機的年代，這玩意可以同時占住視線和手，防止大家因對視而導致的尷尬。

  這一串十八子是白玉的，中間隔珠是南紅瑪瑙，顏色搭得很好看。這玩意甚至不是從外頭買的，是四阿哥自己庫里的，他好像是真的信教，送到她那裡的還有一些菩提子和檀香木珠串成的串。

  無雙餘光掃了一眼一邊的宋氏，發現對方一臉蒙，明顯並沒有理解戲弄是什麼，但總之先按福晉的勢頭沒有出聲就是了。

  福晉的表情也在她坦誠認錯的那瞬間有點崩，大概是確實沒想到自己會光速開始擺爛吧。

  常言道，只要我沒有道德，就無法被道德綁架。

  放馬過來罷，四福晉烏拉那拉氏！

  福晉喝了口茶，表情重整回淡靜嫻雅的樣子，搖頭：「年妹妹，你這樣對宋姐姐說話，何曾有一絲悔改之意？」

  

  無雙歪頭：「唉。都怪我年紀小不懂事。姐姐寬和，不如指點一下妹妹錯在哪裡，好叫妹妹以後不再犯如何？」

  那是不可能的，福晉眼皮跳了一下。說出來相當於直言宋氏之過。她並不想管宋氏的面子，但現在管家的就是福晉本人，如果說出來宋氏的問題，福晉自己也丟臉。

  說到底都是宋氏太蠢。福晉狠狠剜了宋格格一眼，又道：「雖妹妹實在有錯，我亦不忍在這許多人面前說。既妹妹還想不通自己錯在哪裡——」頓了頓，福晉露出個愉快的笑，「不如就在自己房裡好好思考一下。接下來兩個月，妹妹就暫且閉門思過吧，不要出來走動了。」

  「我不明白，姐姐到底在說什麼，」無雙睜著大眼睛作單純狀，「姐姐是要關我禁閉嗎？為什麼？為何第一次就要關我禁閉？」

  這次不等福晉說話，宋氏就出了聲：「福晉是嫡妻，管教後院任何女子都是合情合理，無比正當的。你作為一個妾室，不需要問為什麼，只要接受就是。」

  無雙的目光從宋氏身上轉回來，路過對面那女子時發現對方面上似有恐懼之意，心中一動。

  嘴上卻漫不經心地道：「宋姐姐，那福晉姐姐叫你幹什麼你就會聽她的嗎？」

  宋格格道：「那是自然。」

  無雙奇道：「那剛剛福晉姐姐叫你別戳我痛腳，你為何還在一直說嫁妝的事？」

  宋氏一窒。無雙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又追問道：「福晉姐姐也叫你勿要妄議大臣，你還說我家是『銀樣蠟槍頭』，這算不算，『妄』，『議』？」

  最後那兩個字說得又輕又慢，配以少女一臉惡意的笑容，當真叫人十分憤怒。宋格格的臉都漲紅了，求助般望向福晉。

  她好像想開口求福晉為她說話，但是又不敢。

  無雙想起剛剛另一位臉上的恐懼，心下思忖著這兩者之間的聯繫。這時福晉道：「她說得沒錯。宋格格，你不聽我勸阻，非要與年妹妹作那口舌之爭，實在難看。便罰你禁閉一個月，再手抄兩本《金剛經》罷。你記住，雖然你進府是最早的，但至今，也只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庶妃罷了。」

  福晉面上微冷：「但年妹妹卻是以側福晉之身進來的，無論家世還是地位，她就是比你們都要尊貴。」

  宋格格的表情頓時變得極其難看，另外兩朵壁花的臉色也壞了。

  無雙輕嗤了一聲，這是要將階級矛盾轉移成內部矛盾了。假意勸阻的也是福晉，現在仗義執言的也是福晉，有理沒理全憑她一張嘴。

  「——至於年妹妹。」

  一時所有視線全投過來。

  福晉搖搖頭：「你實在叫我失望得緊。」

  無雙挑眉，臉上不動聲色，聽福晉道：「原以為皇阿瑪將你指進來，必然是姿容舉止、才學品德都是一等一的女子，現在卻真是要為皇阿瑪痛心他老人家錯看了你。」

  無雙歪頭：「願聞其詳。」

  福晉一臉鄙薄之意：「初次請安就不見人影，今日又在這裡與宋姐姐鬥嘴。你大概是在南邊家裡時沒有被好好教過規矩吧。今日穿得這樣花里胡哨，品味也實在糟糕。你自以為生得美麗，剛進府爺也對你有幾分新鮮之感，自恃寵愛以為可以為所欲為。可是女子最重要的美德如果缺少了，那麼再美麗的容顏也只是鏡花水月。何況你的容貌舉止，不及京中知書達禮的貴女遠甚。

  「你要知道，宋姐姐是擔心你才問得詳細，你卻那樣逼問於她，言辭犀利，咄咄逼人，全不是你一個後過門的妹妹所應為的。

  「女子如水，當以柔順為要。侍奉公婆要孝順，侍奉夫君要順從，侍奉嫡妻與比你先進門的前輩，更要柔順恭敬。

  「年妹妹，你今天敢在這裡這樣對宋姐姐說話，明日你頂撞的人就會是我。再後日，便是貝勒爺，甚至是母妃與皇阿瑪。

  「為防微於杜漸，我不得不略施小懲。今日開始的三個月，你就呆在自己院子裡不要出門，抄二十份《女四書》給我，要抄到會背。屆時我會讓你在這裡背書，我與諸姐妹都會考問你。如果連這些道理都學不會，就莫怪我不顧姐妹情份，無法再讓你服侍貝勒爺。半年內，你頭上首飾不得超過三件，不可衣錦緞，來請安亦不可再化妝。」

  福晉漠然道：「記住，永遠不要讓華麗的衣飾與妝造，超過了你的美德。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最後這一句是揚聲對著所有人說的。

  另外三女都低聲道：「妾身明白。」

  福晉看向無雙，無雙也回望著福晉。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看不見的硝煙。

  「年妹妹，」福晉語帶威脅地道，「你難道如今尚要狡辯自己沒有過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