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難以到達的地方

  向福晉請安的日子是三日之後。

  無雙特意早起了一個小時，讓柳枝給自己梳了個較為大隻的髮型。其實如今這個時期無論滿漢，大家髮型都還沒有到清中後期大拉翅那種離譜的程度，基本屬於真發加一點發包就可以解決的。無雙本人平時也更傾向於簡潔的髮型，用一隻簪子固定住，別的什麼都不插她都覺得可以了。畢竟21世紀她最熟悉的還是馬尾辮。

  但是沒辦法，現在是奉旨跋扈。四阿哥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不是讓她去打游擊戰或者深入敵人內部，就是上去和人家硬剛的。

  所以她特意打扮得隆重一點，免得一上來就被人看輕了去。頭上身上該掛的全掛滿了，看起來嶄新又昂貴，對著鏡子一看，非常暴發戶。

  好在顏值和身高壓得住。其實比起她平時的憊懶系妝造，如今這樣張揚的打扮仿佛才是名為年無雙的少女的完全體。

  

  畢竟，她從來也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人。

  望向鏡子裡的華服麗人，無雙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搭上侍立在一邊畫屏的手臂。

  「走吧，我們去會會大佬。」

  福晉住的正院，是個四進的超級大院子，位置也是最好的。貝勒府的其他姬妾包括無雙住的都是兩進的，像花瓣一樣圍在正院周圍，從前院到其他院子都必須要路過正院。正院這裡要是把門一關，所有人都只能在自己屋裡宅了。

  無雙走到正院門口，守門的是兩個頭髮還很少的小丫頭，正在嗑瓜子兒。其中一個人問：「沒見過這位姐姐，請問是？」

  柳枝便上去報導：「這是新過門的年側福晉！」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都道：「沒聽過這人。」

  畫屏氣道：「你們幹什麼吃的！連府里主子都不知道！」

  小丫頭面色為難道：「實是沒聽過。不如主子略在此等等，我們進去問下裡邊當值的姐姐可好？」

  她倆都看向無雙，柳枝和畫屏第一次來亦不敢造次，請示地望過來。

  無雙心中嘆了口氣，她都穿得這麼富貴了，但凡長了眼睛的怎麼可能認不出這是主子。

  這不就是下馬威麼？如果選擇讓她倆進去問，鬼知道會被拖到什麼時候。如果在這裡就鬧開，來往的人都會看到，這步棋怎麼走都是她吃虧。

  傻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直接掀桌。

  無雙越過那兩個小丫頭，大踏步往裡走。

  「哎！」二人見她竟敢越過自己，當場叫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扯無雙的衣裳，可惜人小手短，登時被柳枝畫屏二人拿住。

  無雙沖她倆笑了笑：「哎，氣不氣？」

  兩個小丫頭掙扎著尖叫。那頭跑出一個二十來歲的丫環道：「何事在此叫喚？」

  無雙揚揚下巴：「你就是管她倆的人？」

  那丫環根本不回答，沒好氣道：「您對著小孩子撒什麼氣啊？」

  無雙點點頭：「那你帶著她倆跟我來，」對自家兩個丫環道，「放開她們，跟我走。」

  說完直接往裡頭走去。那丫環正要追問，自己被兩個脫韁的小丫頭撞了兩下，氣得往小女孩頭上用力打了一掌：「沒用的東西！還不快追上去！」

  無雙料得這幾個小鬼會再追上來絆住她的腳步，心道這招還真是沒完了，一時腳步飛快。

  好就好在她是漢人不用穿滿女的花盆底，此時加快了腳步也並不危險。只是快走也終究不是跑，沒走多遠就聽到後邊追上來的跑步聲。

  被她們纏住的話，估計到時候就會直接說她第二次請安都不出現了。如果四阿哥開的請假條福晉都不看的話，被門口的丫頭擋住這樣的事就更不會管，到時候只會變成正院的丫頭都嘲笑年側福晉連嫡福晉的門都進不去。

  畫屏道：「主子您先走，我擋住她們。」

  柳枝急道：「咱們跑起來吧！」

  無雙道：「你倆先不要說話。」

  然後她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哎呀，貝勒爺賞我那個玉佩怎麼沒了，是不是被剛剛那倆小孩給摸走了？」

  腳步聲突然剎住了。

  無雙又道：「那玉佩可值三十兩銀子！窮瘋了吧竟然敢偷我東西？」

  一邊說一邊給兩個丫頭使眼色：走！

  三人放輕了腳步繼續往前走，走出去很遠了，聽到後邊爆發出來的大哭聲。

  柳枝欽佩道：「主子真是機智！」

  無雙搖搖頭不說話，臉色有點難看。她根本沒帶什麼玉佩出來，不過想藉此機會吸引開追兵的注意力。因為偷盜是大事，任何丫環被指責偷東西第一反應一定是先洗清自己。那兩個小女孩被搜過身證明沒帶之後估計大丫環就會反應過來了，到時也晚了。

  無雙倒不會蠢到覺得小女孩被大丫環體罰是被自己害的——這明明就是沒事找事做的福晉的鍋。

  原來只是覺得福晉可能是出於嫉妒，現在卻真的覺得，帶出這樣奇怪的下人，福晉大概有什麼大毛病。

  一個組織變得奇怪，一定與它的領導者有脫不開的關係。

  這樣想著，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然後，邁進堂屋。

  裡面的聊天聲戛然而止。

  「妾身年氏，見過各位……姐姐。」

  屋裡坐著四個女人，這一刻齊齊抬起頭朝她的方向望過來。

  無雙不為所動地走到正中間，對著主座上的人福下身去：「見過福晉。」

  說完這四個字，她在心裡默數。數到三時，福晉柔聲道：「終於見到你了，年妹妹，起身吧，快坐。」

  無雙依言起身，臉上漾出一抹淺笑。果然如她所料，會使出陰招的人似乎都對名聲有種莫名的執念，一般是不會在面對面的時候做些什麼的。

  二人視線交匯一瞬。

  福晉坐在主座上，脊背挺得很直，自有一種倨傲的氣度。她頭上戴著鈿子，耳戴三鉗，衣飾華貴，面容清秀端莊，看起來很符合一般人對於「大老婆」的刻板印象。

  此刻她看過來的視線里也帶著一絲探究，與微不可察的警惕。

  無雙在她左手靠前的那個空椅子上坐下，問：「我沒遲到吧？」

  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房間裡的西洋自鳴鐘響了起來。

  福晉聽著那鐘聲，淺笑道：「妹妹放心，就差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