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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棠花下照美人

2024-09-02 14:33:35 作者: 公羊火鍋

  張廷珞再次見到那個女孩是在快十天之後。

  他每天都在等著女孩或者她的家人來找他,甚至為此專門吩咐了小二。不少士紳請他去自己家或者莊子上住,張廷珞總是推辭自己在等人,沒有搬出去,但是並沒有人來找他麻煩。

  其實他本來就不願搬出去,只是不擅長撒謊。桐城張家本是世代詩禮簪纓之族,他大哥二十歲考中進士,父親如今是工部尚書,二哥三哥都是學問實幹兼備的猛人。這樣清貴的家世,不管在大清的哪個角落都會有人趨奉。然而他爹張英一開始就看得清楚,也和幾個兒子明明白白說過,張家立身之本是孤直,又不是沒能力,也不是啥滿州勛貴起手就被分旗劃了陣營的。張家人只要一顆紅心向皇帝就行了,沒必要參與任何形式的黨爭,是以張家所有人對任何形式的聚會都不太感冒。

  這次他孤身來了武昌,也不知如何泄漏了風聲,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居然都知道了。眾人三請四請,有時還言語相激,或者來的人輩份遠比他高,他臉皮本來薄,也只得參與一些飲宴。

  有時候張廷珞真的會想,這種明顯他並不情願參加的活動去了又能如何呢?他們就以為自己甚至父親站在他們那邊、擁戴他們背後陰影里的「主子」了嗎?今天也是一樣,一幫大小官員帶著年齡和張廷珞相仿的兒子試圖和他攀點交情。席間年巡撫不止一次叫自己的兒子跟比他小几歲的張公子好好學學,又道武昌名勝甚多,得空可以舉辦個詩會云云,還說他兒子過兩個月就要進京趕考了,不知道張廷珞什麼時候去科舉啊,我們祖上也是安徽的,大家算是老鄉,就應該互相照應,可以結伴進京。

  張廷珞禮貌地問了下對方祖籍是哪兒,結果得知是鳳陽。

  嗯,鳳陽。他家在桐城。這倆的距離,差不多就是安徽最北邊到最南邊的距離吧。方言都不通的。

  

  雖然心下厭煩,每個場合該說什麼他仍舊心裡有數,教人挑不出錯處來,堪稱世家公子的模範。他笑得謙遜,心裡卻覺得無味之極。這一趟來湖北本來是為散心,散到現在竟是異常鬱悶,也不知道二哥為什麼要讓他來這裡。

  迂腐。迂腐之極。若是與實幹之人聊聊時事倒也罷了,但這裡只有附庸風雅的清談客和高談闊論的辯論家。席間唯一可取的只有年巡撫的二公子,言行舉止令人眼前一亮,與那些老古董迥異,即使清談也能聽出來學問是上佳的,比張廷珞的兄長不差幾分。

  但張家家教規整,兒子們都是謙謙君子,相較之下年二公子又過於恃才傲物了。不是他吹自家兄長,實在是眼前這夥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啊。

  他一時氣悶,藉故說要方便,逃了席出來尋個清靜地方站一會兒,卻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個女孩站在庭間,仰臉看著四月初尚且雲霞般燦爛的西府海棠。天色是泛著烏的白,她的頭髮烏黑,越發顯得尖削的小臉也蒼白,披著大衣服,身形單薄如紙。

  庭院,天光,花樹,陌生的女孩,在少年眼裡構成一幅工筆的仕女圖。

  女子應該是美的,纖纖弱質,溫柔婉約,輕言細語,有中國傳統文化中含蓄的意境。然而現實不是這樣。她在笑,眉眼肆意又疏狂,全不以這病弱的身體或寒酸的衣飾為意,甚至帶著幾分痞氣。伸手指著頭上那朵開得最艷的海棠和被枝葉擋住的另一個人說著什麼,表情並非嬌怯或者渴望地想要對方幫忙摘花,反而帶著些散漫與理所當然,更像一位貴女巡視自己的宅院,淡淡地說這花開得總不如前年好,不如全砍了吧。

  張廷珞一時迷惑得轉不開視線,同時又無故覺得那神態很有些眼熟。他並不喜歡倨傲的人,但是那種身份與氣質的絕妙反差讓人對她生不出厭惡來。

  他站在那裡凝視著女孩,看到花瓣落到她頭頂,又被另一隻手拂去。張廷珞往旁邊走了一步想看看和女孩在一起的到底是誰,然後他就瞪大了眼。

  那居然是五楓齋的掌柜?

  她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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