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一問便知

  飯桌上，余多財果然沒有食言，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餄餎面。

  雖然只有咸韭菜、蘿蔔乾，以及不多的一點酸白菜，這位身價頗豐的大老闆，還是遲的不亦樂乎。

  他吃相，讓楊令歌都要開始懷疑，早上在客棧，跟自己一起吃郭管家提來的早飯的那個胖子，不是眼前這位腮幫子鼓鼓的余多財，而是另有其人。

  老李想到可以換一份稍微輕鬆點的工作，每個月也能夠多往家裡拿些工錢了，開心的不得了。但不好意思現在就說出來，余老闆錄用自己的事情，只是一直勸著讓楊令歌和余多財倆人多吃一點。

  王奶奶是上了年紀，眼神也不太好了，可腦子靈光著呢。

  看著神情自若吃喝的楊令歌和余多財倆人，僅僅從他們的吃相上就看出來，這兩位沒有作假，心裡就對楊令歌和余多財倆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尤其是余多財，在王奶奶看來，這麼大的一個老闆，吃小老闆家裡的蘿蔔乾和酸白菜的時候，那滿心歡喜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來是一個每日裡吃山珍海味的人。

  在飯桌上，楊令歌根據柳仕順的種種異常表現，說了自己的幾點判斷。

  其一，柳仕順給自己穿了一件紅色馬褂，又在腦門上纏上了紅色和藍色的線繩子，楊令歌據此判斷，他的行為跟每年農曆的七月二十前後，天水民間祭祀毛鬼神的儀式很相似。

  尤其是，柳仕順還提著一面木頭做成的鍋蓋不時用手掌很有規律地拍打，楊令歌認為，如果有一面羊皮鼓的話，柳仕順一定能拍打出更有韻律的鼓聲。

  其二，楊令歌還給王奶奶、老李兩口子，以及打著飽嗝的余多財等四人說起了另外一個跟毛鬼神有關係的，流傳在天水民間的故事。

  說在一本書名不詳的野史提到，在老年人口中，毛鬼神不論男女老幼，不分貴賤尊卑，不論交情薄厚，說翻臉就翻臉，隨時都會變成白眼狼，去咬人去害人。

  楊令歌講給四人的故事，說很早以前天水某地有個姓牛的秀才，雖然自認為飽讀詩書，可惜屢試不中，仕途坎坷，最終變成了一個地痞無賴。說是有一天，這位姓牛的秀才的同族長輩放羊的時候，沒注意羊吃了別人家的麥苗。姓牛的秀才就去訓斥自己的這個同族長輩，指責他不該放任自己的畜生吃別人家的麥子。

  並且還咄咄逼人地說，這種行為，跟啃吃麥子的畜生沒有什麼區別。

  那位姓牛的放羊人一聽頓時就怒了，心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即便要挨訓，也輪不到你這個小輩，於是就罵了姓牛的秀才幾句。

  姓牛的秀才哪裡受過這種氣，立刻跑去麥苗被羊吃了那個村民家，添油加醋說了很多自己同族長輩的不是，又主動提出可以給村民代寫狀紙，慫恿去官府告狀。

  那個村民原本就因為麥苗被羊吃了心裡有氣，現在一聽姓牛的秀才要免費給自己寫狀子，馬上就答應了。

  於是，姓牛的秀才提筆刷刷刷一盞茶的工夫就寫了一份訴狀，說「村人牛二，養羊圖利，害及他人，悍然牧羊於我麥田，羊嘴如鑷，連拔帶撅，所過之處，地赤苗缺，麥田乃我全家生命所倚，國朝皇糧國稅所系，任其蔓延，民將因之而飢、國將因之而困……」

  那個村民拿著這份狀子就去了官府，堂上的老爺一看狀紙內容，也就怒了，立刻派下令牌，讓衙役去拿牛二歸案，跟告狀的村民當堂對質。

  那個被姓牛的秀才稱呼是「牛二」的同族長輩，直到衙役闖進家裡，才知道自己因為前天的言語，不但得罪了同族秀才，還讓羊吃了麥苗的村民把自己給告了。

  情急之下，一邊好酒好肉招待過來抓自己的衙役，一邊讓小兒子帶著錢和一條羊腿，去求被自己罵了的同族秀才，替自己寫一份辯護的辯狀。

  那個姓牛的秀才料到會是這樣，哪都沒去，就在家裡等著。看到錢和羊腿之後，磨磨蹭蹭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就拿出一份筆墨早就干透的辯狀交給「牛二」的小兒子。

  「牛二」的小兒子大字不識一籮筐，擔心這個同族的地痞無賴騙自己，就陪著笑臉央求人家給自己念一遍。

  那個姓牛的秀才看在錢和羊腿的份上，拿起辯狀念道：族人牛二，為人安分，素以良民見稱，何意今將土堆當泰山，檐水代江河，視王法為兒戲，當知正值隆冬，地凍如鐵，只是吃了浮葉……」

  「牛二」的小兒子別的沒聽太明白，但有一點他聽出來了，這個同族的地痞無賴還在記恨自己的父親，即便是答應寫辯狀了，可還是用的「牛二」這個稱謂。

  原本想發作，可想到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役還在家裡坐著呢，小兒子琢磨著，自己父親排行老二，叫牛二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於是謝過同族秀才，拿著辯狀跑回了家。

  「牛二」拿到辯狀，跟著兩個連吃帶拿的衙役去了官府。

  堂上的老爺接過「牛二」遞上的辯狀仔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對跪在下面的倆人說道：「好一張如簧巧嘴，『羊嘴如鑷，連拔帶撅』是一種罪解，『地凍如鐵，吃了浮葉』是一種無罪解，有罪無罪，都由牛秀才這張毛鬼神的瘋牛嘴胡咧咧呢！ 」

  經由官府老爺的嘴，這個姓牛的秀才，從此以後就被村子裡面的人叫成毛鬼神了。

  等楊令歌把這個故事講完以後，王奶奶覺得自己聽出來了一些故事之外的東西。

  她就笑問楊令歌說道：「小楊啊，老婆子覺得，你不會無緣無故講這個故事的，也不是沒有緣由地一再提到天水那個地方。」

  「是不是順娃子今天遇上的事情，跟天水，還有姓牛的人家有關係？」

  王奶奶這麼一說，余多財跟老李倆人也覺得楊令歌今天是話裡有話。

  楊令歌謝過老李媳婦，喝了口熱茶，從長條凳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一牆之隔的柳仕順家說道：「是與不是，等柳仕順把咱們帶過去以後，見了他那位八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之後，一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