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重塑金身

  倆人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拄著鐵杴站在地里歇息的村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來，都能把姓趙的小媳婦跟栓柱看的一清二楚。

  栓柱蓬頭垢面，蹲坐在碎石頭堆上，黑乎乎的手指縫裡，夾著一根卷好的旱菸，兩眼無神地瞅著田間地頭開始消融的積雪。

  姓趙的小媳婦雖然沒有孩子，但也能夠體會得到，此時此刻栓柱的心情。

  因為，在她還是姑娘家的時候，小她五歲的弟弟有一次因為貪玩，跟他同樣大小的一個男孩子一起不知怎麼的就鑽進了深山老林，迷了路，直到第二天才被鄰村的一個老獵人送回家。

  也就是這一次，當時還是趙丫頭的她，陪著近乎發瘋的爺娘老子尋找弟弟的過程中，深深地體會到了，孩子丟失，對於做父母的來說，那就好比是拿著刀活生生剜掉了他們的心尖肉。

  不遠處，拾掇耕地的村人的議論聲、嘆氣聲，被偶然吹向這邊的山風帶過來，落進栓柱和姓趙的小媳婦倆人的耳朵里。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姓趙的小媳婦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低頭看著重新被她系在手腕上的那根原本斷了的紅繩，在心裡默默說道，只要有我在，這個家就不會散。

  栓柱慢慢張開乾裂的嘴唇，手微微顫抖著，把旱菸卷放進嘴裡。

  在幾個衣兜里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洋火。

  但並沒有點旱菸，而是看著壓癟的洋火盒子，像是在跟姓趙的小媳婦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尕牛最喜歡給我點菸了，他也知道，洋火在哪個兜兜里。」

  姓趙的小媳婦看著一夜之間，好像蒼老了十多歲的栓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栓柱這個時候，緩緩從碎石頭堆上站起來，身體佝僂著，對姓趙的小媳婦說道：「我過來找你，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那個貨郎子，朝哪個方向走了。」

  「我過去問姚嬸了，她說不知道，讓我過來問問你。」

  姓趙的小媳婦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個貨郎子去哪了，不過我聽我小姑子說，那個貨郎子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他還有另外賒出去的一把菜刀錢沒有收回來呢。」

  栓柱聽到這句話，眼前就又閃出了自己一家人為了一把菜刀，圍攻怒罵貨郎子的畫面。

  他扭頭看了一眼姓趙的小媳婦，點點頭說道：「你要是還想起來什麼，麻煩去跟我婆娘說一聲。」

  說完這句話，栓柱慢騰騰地把壓癟的洋火盒子塞進衣兜里，慢慢地朝村東頭走了。

  姓趙的小媳婦看著慢慢遠去的栓柱的背影，想了想，很想告訴這個因為孩子丟了精神狀態差到極點的同村人，讓他去找那個貨郎子，興許能夠打聽到尕牛的消息。

  但話到嘴邊，又想起栓柱剛才親口說的，他跟婆娘、爺娘老子圍攻辱罵貨郎子的場景，姓趙的小媳婦拿不定，栓柱過來跟自己打聽貨郎子的消息，目的是什麼。

  如果說，栓柱因為貨郎子當初說過的那句你們家要丟東西的話，因怒生恨，動了要去找貨郎子尋仇的心思，姓趙的小媳婦覺得，自己還是什麼話都不要說為妙。

  姓趙的小媳婦回到家，跟自己在回來的路上遇見栓柱的事情，告訴了正在拾掇農具的婆婆。

  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姚老婆婆聽兒媳婦這麼一說，突然就有些後怕。

  也聯想起栓柱一家四個大人，當著那麼多村民的面，把貨郎子連吼帶罵的。

  就嘆氣說道：「咱們家發生的事，即便是說給別人聽，人家肯定不會相信的。」

  「那個貨郎子，的確是個大好人，而且本事也大的很，栓柱要是跟人家好好說，興許貨郎子就會幫幫他。可要是栓柱一心要找貨郎子的麻煩，我倒很希望貨郎子走的遠遠的，別讓栓柱找見。」

  「唉，就是可憐了尕牛，那么小的娃娃，說沒了就沒了，太可惜了。」

  姓趙的小媳婦看著精神狀態明顯好起來的婆婆，心裡也暗暗地希望貨郎子走的越遠越好，要是被栓柱找到了，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山中無歲月，高懸在天際的日頭掉進西邊的大山里，天色再一次暗下來，證明又過去了一天。

  「王伯伯，什麼時候才能逮住小兔子呢？」

  靠近村西頭的山林深處，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半晌，又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應該快了，我剛才又放了幾個陷阱，乖乖的，再不要說話。」

  「哦，好吧！」

  稚嫩的聲音，打著哈欠，聲音很小的應了一句。

  山林裡面，就在一次恢復了寂靜。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稚嫩的聲音再一次說話了：「王伯伯，你說，我跟你出來這麼長時間，我媽媽見不著我，要是想我了可怎麼辦呀？」

  「等伯伯給你抓到兔子了咱們就回去。」男子低沉的，略微帶些不耐煩的聲音，也就再一次從山林深處傳了過來。

  「唉，小兔子們怎麼還不出來吃東西啊，我都餓了，難道它們不知道餓的嗎？」

  稚嫩的聲音，嘆著氣說道。

  「伯伯現在就帶你去吃東西，一會兒在回來看看有沒有逮到兔子，好不好？」

  男人低沉的聲音，迴蕩在山林中，就像是從地下傳出來的。

  「好啊好啊，終於可以吃東西了。」稚嫩的聲音里，夾雜著小手拍動的聲音。

  「小點聲，別把小兔子們嚇了。」男人小聲提醒道。

  稚嫩的聲音，這一次沒有響起。

  過了一會兒，從聲音響起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到。

  時間不長，一個高大的影子，從山林裡面走出來，停在靠近山道的一棵大樹後面。

  等了好一會兒，高大的影子，才從大樹後面走出來，走到通往村外的山道上了。

  藉助不算很明朗的月光，可以看出來，這個剛剛從山林深處走出來的高大影子，其實是一個成年男人肩膀上架著一個孩子。

  孩子已經睡著了，成年男人卻沒有一點睡意。

  即便，他也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合眼了。

  看著遠處，烏漆嘛黑的石門峽，男人心裡暗暗說道：「土地爺保佑，讓我平平安安把孩子送出去，等拿到錢，我一定給您老人家重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