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連山歸葬
2024-08-31 13:54:31
作者: 愛講故事的茄子
引子
1911年,日本人橘瑞朝,以宗教考察的名義從于田進入中國西藏北部,進行地理勘探方面的情報工作,歷時近一年時間。後穿越無人區,進入甘肅,與同為日本人的吉川小一郎在敦煌會面。停留期間勘探隊的分支,沿絲綢之路橫穿甘肅、陝西,足跡遍布黃河南岸。返回日本後,吉川小一郎出版《支那紀行》一書,對本次地理勘察活動做了較為詳實的描述。但世人不知的是,其會同橘瑞朝共同向外務省提交了一份長達二十餘頁的報告。倆人在報告中講述了秦朝大將蒙恬在「河水」南岸一線臨河為寨,築城四十四座的歷史事實,著重闡述了他們對蒙恬這一行為的猜測。
1938年歲末,日寇陷入長期作戰的困境,此時外務省派專人趕赴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時隔不久,日寇大本營即下達「大陸命第241號」命令。第二年春,日本第一飛行團長寺倉正一執行密令,先後兩次派遣轟炸機執行空襲計劃。
1938年秋末,楊靈歌奉命回到讓他又愛又恨的故鄉——四十八軍戶鎮。在給本地鄉紳韋老太爺堪輿陰宅的過程中,偶然間從一故人口中聽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隨著事情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楊令歌赫然發現,自己不經意之間捲入了一場歷史大事件......
1938年秋末的一天。
一場從傍晚開始,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停歇的大暴雨下過之後,從鷂子翻身峽衝出來的河水,渾黃如漿,不負其名。
河水暴漲,河面變得越發寬闊。一艘足可容納四十餘人的木船,迎著翻滾的濁浪,在十餘個精赤著上半身,身體幾乎跟河岸平行的縴夫的拖拽下,劈波斬浪,奮力劃向對岸。
楊令歌一襲淡青色圓領長衫,長身玉立,傲然站在船頭,宛如玉樹臨風。 一雙又黑又長的劍眉下,原本清澈的眸子,離開縴夫們的身影,落在晨霧瀰漫的山村,隱隱生出一層淡淡的霧氣。
大河那邊,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四十八軍戶鎮。
風從峽谷來,衣袂飄飛間。楊令歌看著眼前越來越清晰的河岸,思緒被拽回到十五年前那個同樣驚濤拍岸,大河流魚的日子。
那年,他還不到五歲,也不叫「令歌」。因為私墅先生一句脫口而出的善言,便不顧年小體弱,在孤冷的清晨執意要去捕撈幾條黃河鯉魚,作為進入鄭鄉紳家私墅識字的束脩。
在經過中街城隍廟的時候,突然躥出三條惡狗,如果不是「爺爺」出手相救,恐怕就沒有現在的楊令歌了。
想到這裡,楊令歌就覺得心口一陣疼痛。
借這次給韋老太爺堪輿墓地重回故地的機會,他更想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及找到跟「爺爺」身份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雖然說時隔十五個年頭了,早已物是人非,楊令歌卻很有信心可以不負此行。
無他,胸藏半部《連山易》和《歸藏易》殘本,用「爺爺」的話說,這天下哪裡都可去的!
《周禮》指出:「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卦皆六十有四。」
《連山易》是神農時代的易,它以艮卦為首推演六十四卦,象徵「山之出雲,連綿不絕」;《歸藏易》是黃帝時代的易,從坤卦開始,象徵「萬物莫不歸藏於其中」。
在知道了這兩本奇書的來歷,以及掌握了其中奧秘之後,楊令歌更加對「爺爺」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試想,一個經常把「天下哪裡都可去的」這句話掛在嘴邊的人,又怎麼會委身於小鎮城隍廟?
想到這裡,楊令歌緩緩吐出一口箭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做好了棄船登岸的準備。
他已經等不及要踏上這片,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土地了。
木船的最中間,是一輛被大繩牢牢固定住的軍用吉普車。
再往後,距離楊令歌約莫二十來米處,極其簡陋的船室前,兩個衣著、氣質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裡,置身微帶寒意的霧氣里,小聲說著話。
「三哥,如果不是老爺子去世,你我兄弟恐怕很難見面。」
身著深色中山裝,腳下踩著黑色皮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楊令歌,對近旁身穿青蘋果色軍裝,腳蹬長筒軍靴,神色冷峻的中年男人說道。
軍裝男人鬆開微皺的眉頭,看著中山裝男人淡淡一笑說道:「戰事吃緊,為兄也是身不由己。」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半年就過去了,如鏡,兩位老人和令儀都好吧?」
名叫如鏡的男子,姓趙,年不過四十,現如今已經是省府任命的金城縣縣長。
跟他站在一起的戎裝男子,姓韋名禮,是趙如鏡的三舅哥。
趙如鏡見三舅哥提到自己的家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多了起來。
他喜不自禁地說道:「三哥,令儀和我爸我媽都挺好的,另外還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令儀懷有身孕已經快三個月了。」
「六弟那裡我倒是在信里提了一下,不知道他來沒來得及跟大哥、二哥,還有四哥說。」
原本趙如鏡想說的是「喜事」,話到嘴邊猛地想起老岳丈才去世,這個時候用「喜」字,很不合時宜。
得知惟一的妹子懷有身孕,韋禮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
他緩緩說道:「你們家,三代都是單傳,世道動盪,這些年你跟令儀在一起的日子少之又少,希望令儀這一次不會讓咱們兩家失望。」
趙如鏡笑說道:「三哥,老爺子在那邊一準兒能給我搶回來一個大胖小子。」
韋禮淡淡地笑了笑,點頭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嘿呦呦,嘿呦......」
縴夫們整齊劃一的號子聲清晰地傳過來,河岸的景色也開始變得明朗起來。
韋禮叫上趙如鏡,腳步穩健地踩著搖晃的木船朝前走去。
楊令歌聽到身後傳來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微微側了側身,臉帶笑意看著快步而來的倆人。
韋禮看了一眼早就候在碼頭上的三人,勉強露出幾分笑意對楊令歌說道:「楊先生,舟車勞頓,讓你受累了。」
「等會兒下了船,請先去我二哥家裡休息片刻,容我二人拜祭過老爺子,在老宅騰出一間清靜的小院再請你過來。」
楊令歌搖頭說道:「韋營長客氣了,我這次過來本就是為韋老太爺的後事而來,自然也要入鄉隨俗,住所隨便安排在老宅哪個地方都行。」
韋禮見楊令歌說的堅定,也不好再勉強。
就抬手指著等候在碼頭的三人給楊令歌介紹道:「楊先生,個子高大的那個是我四弟韋智,站在他旁邊的是我最小的弟弟韋信。」
「至於站在他倆身後的那位......應該是家裡趕馬車的長工。」
趙如鏡輕笑道:「碼頭到老宅還有一段距離,坐馬車過去......哎呀,坐什麼馬車啊,吉普車就在船上,難道要停在河灘上任風吹雨打?」
韋禮以手扶額做出恍然大悟狀。
他側身看了一眼固定在木船上的吉普車,眼含悲色對楊令歌說道:「楊先生,古人常說近鄉情更怯,現在看到我兩個弟弟一身白衣等候在那裡,我突然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
楊令歌看著韋禮,心中暗道,近鄉情更怯的,又豈止是你一人?
出言寬慰道:「韋老太爺是前朝道光三十年春生人,仙逝於民國二十七年秋末,按照韋營長說的,老人家以九十高齡還能無疾而終,恕我孟浪,這可是實打實的喜喪。」
「在我這些年來的經歷當中,還沒有遇上一位能夠活到像韋老太爺的這個年齡。之前最年長的那位,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了一輩子,也才不過活了八十歲,而且還是虛歲。」
「韋老太爺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又含辛茹苦養育了韋營長等兄弟姊妹六人,僅憑這兩點,就斷然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所能比的。」
「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韋老太爺的遺容,但卻可以僅憑壽數就可以推斷出,他老人家走得一定極為安詳。」
「臨走之前,或許......」
說到這裡,楊令歌稍微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