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翻牆就能見著的鄰居

  這是一種採用鈷作著色劑，由宋代名窯揚名於世，清代景德鎮屢次仿製燒制，在康、雍、乾三朝佳品不斷的極品釉色——天青釉。

  我國古代陶書描寫它：青如天，明如鏡，因而又名雨過天青。屬於高溫蘭色釉，燒制難度極高，但凡有傳世精品，皆被後人競相爭奪。

  但這顯然不可能是一件宋代汝窯，因為抱月瓶是在明代永樂、宣德官窯青花大扁瓶的基礎上，創造出的新器形。

  在短暫的震驚之後，賀知風慢慢冷靜下來。

  她翻來覆去看了半晌，頗有些愛不釋手。

  雖說清代仿製天青釉的水平層次不齊，這隻花瓶的釉色卻堪稱上品，繪紋飾品也瞧不出錯，典型官窯的製作工藝。只可惜，沒有款識，無法確定是康、雍、乾哪一朝的官窯。可就算如此，賣到一千五百元應當不成問題。

  斟酌片刻，賀知風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張笑高興極了，小心翼翼把花瓶重新包好，表示下午就請假，拿到古玩街賣掉去。

  

  此時，時應染暗暗皺起眉頭，張開嘴好像有話要說，但又咽了回去。

  張笑走後，賀知風無比頭疼地看著自己的行李。

  本來她住院時就只有必需品，差什麼就托張笑幫忙買點，一個包怎麼也夠了。但因為賀家鬧得那點事，病友們給她送了不少東西，如今歸攏一看，居然三個箱子都塞不下了。

  時應染笑著幫她分出一部分吃的，「乾脆拿給大家分了吧。」

  賀知風點頭，也是這個意思。

  清潔工大媽上次幫她痛罵林芳紅，她還沒好好謝過，剛想多塞幾個蘋果，就被她攔住。

  「我不愛吃這個，一個就夠了。你傷剛好，回去以後好好休息。該爭的還是得爭，千萬別心軟，不要看在親戚面子上就算了！畢竟人心生來就是偏的，可不得為自己多想想嗎？」

  賀知風認真聽著，忍不住紅了眼。

  ——撇開那些源自於利益的惡意，這世上還是好人居多。

  只可惜她上輩子心軟糊塗又懦弱，才盡被人欺負。

  「說起來，還沒請教過您貴姓。」賀知風想著，以後要是有機會，一定報答大媽。

  大媽笑著眯起眼，「我啊，姓萬，叫萬山青。」

  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但李倩正好這時過來喊她，賀知風便沒有多問。

  李倩比她入院晚，今天卻是和她一同出院，不顧賀知風的反對，也執意要先送她回家。

  「倩姐，還不知道你住在哪兒呢？」

  李倩眉開眼笑道：「原本就住在離這不遠的裁縫鋪，但阿染最近剛買了房，非要接我過去住！我要不去他還跟我瞪眼，沒辦法，可不得由著他麼。」

  嘴上埋怨，心裡卻是高興的不行。

  賀知風羨慕地點點頭，「有這個弟弟，真是福氣。不過呢，這肯定是你應得的。他小時候你沒少照顧他吧？」

  「那是，阿染小時候那個皮啊，就跟那孫猴子似的，摁都摁不住，但他喜歡吃我做的飯，只要一鬧騰我就威脅他：還想不想吃好的了？立馬消停下來。」

  李倩咯咯笑著，邊說邊扯著賀知風掰扯他過去的糗事。

  「瞧見他額角了麼，好大一個坑，你以為是青春痘摳的？不是，是抓青蛙的時候不小心摔的。小時候傻死了，看了青蛙王子的故事就以為是真的，非要抓個青蛙看它變一變……」

  時應染：……

  他這會兒壓根沒空回嘴，因為要把她們兩人的行李都綁在二八槓上，先推去帽兒胡同，再推去賀家老宅。

  李倩仿佛跟知風特別投緣，過家門而不入，指揮阿染把東西搬進去後，又挽著賀知風胳膊，來到了四喜胡同。

  賀家老宅就在這四喜胡同的盡頭。

  她突然定住腳步，環顧四周，「咦，對面那扇牆……我怎麼像是見過？」

  賀知風也覺得眼熟，想了想驚訝道：「這不就是你們帽兒胡同78號邊上的那堵牆麼？你剛才還說，什麼都好，就是牆不太好，把門外的風景給擋了。」

  「對啊！」李倩當即看向時應染。

  時應染滿臉無辜地眨了眨眼，「啊，是嗎？」

  說著湊到牆邊仔細看了看，「這可真是太巧了！表姐，咱們和知風還真是有緣啊，要不是這堵牆，咱們就是鄰居了。」

  賀知風不由得瞥了他一眼，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堵牆在不久後就會被縣規劃局拆除，到那時，他們就真是貨真價實的鄰居了。

  李倩可惜地拍了下大腿，隨即偷偷地掐了時應染一把。

  「那也是鄰居，翻牆就能見著的鄰居！快，咱們進去看看，這多有意思啊，踩個梯子就能竄門呢。」

  賀知風微微一笑，要真能那樣，倒也不錯。

  哪知賀知風打開院門，帶笑的眉宇便驟然凝固。

  原本清雅幽靜的院子，此刻竟然滿地狼藉，垃圾縱橫。

  好些字畫，宣紙、筆硯，被那麼被隨意地扔在地上，碎的碎，傷的傷。

  「這是誰幹的？」李倩驚訝地喊。

  時應染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陰沉，環顧一圈，找了個角落把行李放下，就拿起掃帚開始打掃。

  賀知風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別忙了阿染，今天已經夠勞煩你的了。」

  「順手的事，鄰里鄰居的客氣什麼？」時應染埋頭揮舞著掃帚，聲音有些悶悶的。

  他是不是生氣了？

  賀知風心想，該生氣的不是她自己麼。

  「一定是你二叔、三叔他們搞的鬼！你快看看，少了什麼貴重物品沒有？」李倩拉著她的手，滿臉的急色。

  賀知風卻淡然一笑，「都是些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吧。倩姐，阿染，你們快坐，我這就去燒水，請你們吃茶。」

  說罷，轉身邁向後院的小廚房。

  她特地不要前院，只要後院，就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惜啊，蠢貨就是蠢貨，這都幾回了，還是沒摸清她的路數。

  腦子不行，任憑在這裡搜刮多少回，也找不到最值錢的那樣東西。

  眼前的小廚房，原是奶奶生前用的，老人家習慣了燒土灶，哪怕後來有條件買蜂窩煤了，她也不喜歡用，還是每日早起燒柴火，煙燻火燎的。所以緊挨著旁邊的隔間，也沾染了大量油煙，堆滿了雜物，最後乾脆當作了柴火房。

  她推開柴火房的門，彎腰撿了幾根荔枝木，摸著眼前一根毫不起眼的立柱，嘴角高高上揚。

  破四舊的時候，為了不招來橫禍，爺爺把它從前院偷偷轉移到這裡，除了奶奶，沒告訴任何人。

  奶奶因為曾經遭受過迫害，晚年身體不好，性情也隨之大變，不但嘴毒刻薄，還經常半夜哀嚎，家裡人都難以忍受。

  只有賀知風受得住，伺候在跟前，奶奶在彌留之際，便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她。

  誰能想到，這根常年被濃煙燻黑的柱子——

  竟會是一根金絲楠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