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人間別久不成悲(六)
2024-08-31 08:59:09
作者: 一枕客夢
第二日天剛剛亮,方秉槐與陸修名便整裝待發了。
只見天外樓外,方秉槐身穿著銀甲,馬尾高束,扶刀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整個人意氣風發,一雙眸子明亮有神,目光犀利如同天上的鷹隼,和平日裡那股不爭不搶的淡然大相逕庭,瞧著倒是比初晨的第一抹曙光還要耀眼幾分。
而她身後的馬車之中陸修名穿著一身靛藍色衣衫,玉冠高束,長身玉立,他本就生的清貴無方,這般打扮更是如同出雲破日,又似閒雲野鶴一般風華。
「出發吧。」陸修名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對方秉槐說道。
方秉槐點點頭,揚鞭朝大營而去。
他們兩人此次並未驚動太多人馬,畢竟景文帝那邊還是要稍微瞞一瞞的,景文帝想必還不知道,如今這馮家軍已經歸順了方秉槐,而他自以為自己培植了那些暗衛便能夠萬無一失,殊不知,如今這棠州馬上就不再是他的棠州了。
這一日容璋倒是心情大好,睡到了日上三竿,剛起身便叫來了棠州知州,說是有要事要吩咐他去辦。
知州也是一臉迷糊,不知道這京城來的容大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等到了府衙,容璋便對那知州說:「我聽聞這府衙之外一直有老百姓在鬧事,是也不是?」
知州答道:「是呀,那些老百姓整日在府衙外面遊行,說是要讓下官給個說法,只是這種事情,下官哪裡敢隨便亂給什麼說法,這些刁民,趕又趕不走,弄得下官現在都不敢來府衙辦公了。」
容璋聽完,點點頭道:「皇上此次命我來棠州,就是要解決流言一事,知州,我且問你,這流言是怎麼來的?」
那棠州知州眼珠子一轉,也不知道容璋這番話背後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老實回答:「口口相傳,越傳越離譜罷了。」
「沒錯,所以要解決流言一事,最重要的,就是堵住這些人的嘴。」
容璋語氣頓時冷了下來。
是啊,要查清這背後到底是什麼人在傳這些流言定然不簡單,況且這背後還牽扯了這麼多的勢力,但是若沒有人口口相傳,這流言自然也就傳不到皇上的耳朵裡邊了。
皇上要的不就是這樣麼?
知州頓時背上冒了一層冷汗,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法子,只是……
在心中思索了片刻,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容大人的意思是把那些聽信謠言的老百姓都抓起來?這恐怕有些不妥……這些人背後定然是有人在煽風點火,若是平白無故抓人,只怕是這些百姓會鬧得更凶……」
容璋見這知州支支吾吾,頓時有些惱了,罵道:「知州大人,你是官,他們是民,你有府衛,有府衙,我有玉聖司得人,難不成你還怕這幾個刁民不成?」
「話雖是這樣沒錯……」知州還想再爭辯一二,哪料到容璋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道:「什麼這樣那樣,知州大人,你這烏紗帽莫不是不想要了?等耗死了那些老百姓,再將上下打點一二,如今皇上的煩心事可不止棠州這一樁,將這件事情瞞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知州瞧著容璋語氣越來越激烈,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因此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容璋這才滿意點點頭,道:「下次若是再瞧見有人說起此事,便將他們抓入大牢,才能堵住這些刁民的嘴。」
只要這流言不再傳播,那背後的緣由他想要怎麼說就怎麼說了。
他甚至可以寫一篇長篇大論,說自己在棠州這邊兢兢業業,四處奔走,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了背後到底是誰在散播這些言論,然後又是如何將這些不軌之人正法,這才堵住了悠悠眾口。
到時候皇上自然也會體恤他勞苦功高,他平步青雲也就指日可待了。
是啊,不過是這麼幾個老百姓罷了,他手中握著玉聖司的暗衛,那可都是元寧國最頂尖的暗衛,他難不成還怕這些刁民?
如此想著,容璋不免面露笑容。
這還多虧了昨日那縣衙的主簿,若不是他一語點醒他,容璋現在可能還在為這件事發愁呢,於是他又囑咐了知州一句:「對了,這縣衙之中的主簿,我瞧著倒是個好苗子,知州大人可要好好栽培栽培。」
知州一臉迷惑,什麼主簿?
可他卻又不敢嚴明,只能一頭霧水答道:「是。」
隨後便心虛地退了出去。
……
宣明殿中。
景文帝正在打著盹,江婉守在一旁。
這時劉和邁著步子走了進來,端來了一碗茶,這是景文帝慣常最愛喝的,劉和也是時常都備著,不敢懈怠。
這時江婉輕聲走到劉和面前,接過那茶盞道:「我來吧劉公公。」
劉和點頭道:「這幾日辛苦娘娘了,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回事,似乎是總也睡不夠一般,莫不是生了什麼病?」
江婉笑道:「劉公公就不用瞎操心了,昨日太醫才來給皇上請了平安脈,皇上身體可好著呢,大概是因為最近天氣回暖有些嗜睡吧。」
劉和這才訕訕答道:「或許是老奴多慮了。」
江婉又道:「這剛過年,皇上這幾日難得心情好,閒雜人等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便不要打攪皇上了,免得皇上聽了心裡不高興。」
劉和自然知道江婉這番話背後的意思。
他也清除景文帝對江婉乃是真心喜歡,所以不敢忤逆了江婉的意思,因此便答道:「諾。」
「好了,你先退下吧。」江婉端起茶盞往內殿走去。
等瞧見劉和離開之後,她這才從取下頭上的簪子放進那茶盞之中攪和了一番,然後拍了拍景文帝道:「皇上,劉公公剛才端了茶來,您趕緊趁熱喝了吧。」
景文帝頗有些迷糊看了看那茶盞,點頭道:「好,好。」
說罷,他又揉了揉腦袋,只覺得整個人似乎雲裡霧裡的,腦子也不是很清醒,再一看時辰,已經到了中午了,想必自己又一覺睡到了現在。
「這幾日還真是越來越乏了。」景文帝一面端起那茶盞,一面說道。
江婉這時走到景文帝身後給他捶背道:「最近天氣暖和起來了,有些嗜睡也是正常,再加上皇上為了國家日夜操勞,想必是累壞了身子了,不如就趁這幾日多歇息歇息,過幾日郡主也要回來了,咱們一家人也能好好團聚一番了。」
江婉這番話說得溫婉動人,聽得景文帝心情愉悅,道:「還是皇后懂朕。」
江婉又道:「如今哥哥犯了錯事,宣平侯府不再,婉兒在這事上便只剩下皇上和郡主兩個親人了,自然是希望皇上和郡主都能夠平安順遂,如此婉兒也別無所求了。」
她這番話說得楚楚動人,卻無人瞧見她眼底那一抹冷然。
一個月前,她收到了太初閣的密信,信中說明了當年盈夏與唐世宏一事的始末,半個月前,她又收到了太初閣的密信,這一次,信里所說的內容讓她大為吃驚——原來江岱便是唐世宏。
唐世宏用江岱的身份陪伴了她這麼多年,她卻絲毫未曾發覺。
一開始她是不信的,於是還私下命人去亂葬崗掘了江岱的墳墓,這才證實了信中所言非虛。
所以現在知道真相的她,每見到景文帝一次,就覺得噁心。
她恨不得將面前這個人千刀萬剮。
可是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得慢慢籌劃。
如籠中鳥一般被囚禁在深宮之中,愛而不得,如今這日子眼瞧著總算是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