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蓬舟吹取三山去（六）

  風雪之中，剿匪軍正在緩慢行進。

  馮應淮擔心江子書的身體吃不消，因此特意把自己的貂毛披風送給了江子書，還在披風山栓了好幾個水袋用以保暖，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剿匪軍行進為了保證絕對隱秘，路線又極其偏僻，基本都是夾在兩山之間，因此風又比別的地方更大了一些，江子書只怕自己都要被風吹走了。

  領隊的副將見了江子書這般模樣都勸道：「不如我找幾個身手不錯的將士把尚書大人送回去吧。」

  可江子書卻執意不肯，說都已經走了一半路程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說完又捂緊了披風，咬牙堅持了下去。

  按地圖來看他們已經快到那些匪患的後方了，約莫在趕一日的路程就能抵達，也不知道馮應淮那邊怎麼樣了，不知道匪患有沒有按照計劃攻打清遠縣。

  

  這時遠遠有一個披著蓑衣的將士走了過來，道：「報副將軍，前面似乎發現了一個營帳！」

  「什麼？」領隊的副將姓黃，因此江子書都叫他黃副將，他聽了前去探路的將士的匯報，於是命令眾人現在此地就地歇息一會，他先行領一隊人馬去地勢較高的地方查看。

  江子書只說自己待在這裡會更冷，於是便隨著黃副將一同前去。

  一行人抵達一個小山坡上往下看去，之間山谷下面駐紮這好些帳篷，隱約還能看到帳篷之中亮著的火光，聽到歡聲笑語。

  如此惡劣的天氣，除了那些匪患又有誰會在此處扎帳篷呢？

  「莫不是他們把後方營帳的位置往前挪了？」江子書有些疑惑。

  「不對呀。」黃副將搖了搖頭，「這地方根本就不適合紮營，此處在山谷下面，地勢不高，很容易被敵人從高處圍攻，並且兩邊的山體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也很容易發生雪崩，那些匪患就算不是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士兵，但這個道理應該還是知道的吧，怎麼會把營帳扎在此處呢？」

  江子書點頭附和：「副將說得沒錯，莫不是此處有詐？」

  然後剛才那個回來匯報的將士道：「剛才末將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幾里路，但是沒有瞧見別的營帳了，再往北走就到了北涼的地界了，那些山匪的營帳應該就是此處沒錯了。」

  「奇怪。」黃副將撓了撓頭，一時之間摸不准這些匪患到底是怎麼想的。

  江子書建議道：「既然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老巢，不妨今日我們就在此處駐紮，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古怪，若是沒有古怪，那就是天賜良機。」

  黃副將跟著點了點頭道此計可行。

  於是眾將士就地紮營，江子書還叮囑眾人務必小心，千萬不能讓敵人發現了蹤跡，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隨後他又和黃副將商議說一會他隨幾個武藝高強的將士潛入那營帳中去查探一番，黃副將猶豫了一番，大概是擔心他出什麼事情，但江子書在三堅持，最後還是答應了，派了幾個得力的將士跟著他一起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抄小路潛入營帳之中。

  月光灑在白雪之上，落下一片銀灰。

  江子書跟在那些將士之後，蹲在一個還點著燈的帳篷外面，只見兩邊有兩個人影正在議論著什麼。

  他示意眾將士噤聲，然後又湊近了些，只聽見其中一個人用標準的京城口音道：「你說他們會找到此處嗎？咱們這營帳是不是還不夠顯眼？」

  江子書聽完疑慮漸生。

  棠州的山匪怎麼會說京城話？而且還如此標準？

  他話中又是什麼意思？所以就如同黃副將分析的一般，這些人是故意把帳篷設在此處的？不會真的有什麼陷阱吧。

  他心中暗自想著還好今夜前來此處探查了一番，不然說不定明日就中了這些人的奸計。

  這時另外一個人道：「此次江小侯爺隨行，馮應淮在海邊打了那麼多聲張，左右也是有點計謀的，再加上有江小侯爺出謀劃策，想要找到我的營帳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願如此，這天氣反正我是受不了了。」那人埋怨道。

  「放心吧，事成之後這陳太傅就會給我們一大筆錢，足夠我們這些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另外一人慢聲說道。

  他雖然放低了音量，但江子書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江子書身後的將士們也聽得一清二楚。

  陳清？

  這些山匪是陳清的人？

  營帳中的兩人似乎沒有發現江子書和那些將士，仍然自顧自說著。

  「唉，要我說這在京中當官也不是什麼好事，整日提心弔膽的，生怕哪一天就說錯了話，被皇帝給革了官職。」其中一人感慨說，「我可聽說那馮應淮是陳清的人，此次來剿匪，就是為了立功，好讓皇帝知道留著他還有用。」

  「是這麼說沒錯，這年頭，老百姓也難，做官也難。」

  江子書現在聽明白了。

  原來這匪患不過就是陳清故意製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馮應淮立功，好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

  可憐了棠州各個縣城的百姓了。

  無端為了陳清這點私慾而流離失所。

  他心中氣氛不已，這些人哪裡是不知道山谷不宜紮營？這分明就是上趕著給馮應淮送人頭！

  枉自前幾日他跟馮應淮還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才能打贏這一場仗，可現在看來，就算是此次來棠州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蠢材，只怕是也能不費一兵一卒剿滅這些匪患。

  而跟他同行的將士也是想要靠著這一場戰光宗耀祖，還想著要立多少軍工，剿多少匪患呢。

  他仔細思索了一番，還是決定要將這個消息傳回京城——或許這也是方秉槐叫他來的原因。

  於是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背後的將士道：「我們走。」

  等回到剿匪軍的營帳，江子書便屏退了眾人，找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紙筆，寫了一封密信，又傳喚了一個信得過的將士，囑咐他務必趕緊送回京城，交給鎮國將軍府上的景湛侍衛——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朝中沒有可信賴的人，所以決定讓景湛將此時告知劉和，由劉和親自轉告給皇帝，這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等囑咐好一切之後，江子書才寬衣入睡。

  那將士鄭重其事接過密信走出了營帳，可轉身卻去往了黃副將的帳篷。

  只聽他再帳篷外喚了一句：「副將大人。」

  這是帳篷便被打開了，黃副將瞧著四下無人，趕緊將那將士喚了進來，點了一盞微弱的火柱。

  那人將密信遞給黃副將，黃副將拆開一看，道：「果然這小侯爺對太傅大人有二心，不是什麼善茬。」

  「那怎麼辦？」

  黃副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不能留。正好借這些山匪的手，就讓小侯爺埋葬在棠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