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醉拍春衫惜舊香（五）

  方秉槐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柴房之中。

  之前被綁了許多次，現在她早就有了經驗，輕車熟路按了一下自己所戴的手鐲上的一個按鈕，頓時那手鐲就旋開，露出了一柄鋒利的刀刃。

  這是駱溫言聽說了她在湯家村的遭遇之後托人給她打造的，表面上看著是一個手鐲，只需要按一下機關便可以變成一個防身的武器。

  她反手用那刀刃慢慢刮開了繩子，又看向一旁還在昏睡的陸修名，輕聲走過去喚醒了他，又幫他把繩子解開了。

  兩人解開繩子之後活動活動了手腕，這才開始大量著這個柴房。

  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一件普通的柴房，就是有些太過安靜了，如同在密林之中一樣，沒有一絲人煙氣。

  方秉槐環視一周之後發現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於是便走到了柴房門前，仔細一聽似乎外面也沒有什麼動靜，莫不是這地方現在沒人？

  

  她心中覺得奇怪，便慢慢推開了房門。

  可見到外面景色的時候她卻吃了一驚。

  陸修名見她神色有異，連忙跟過來問道：「怎麼了？」

  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也是一怔，心想難怪此處一點都沒有人煙氣息——柴房外面的院子中，大大小小堆滿了無數個棺材，有的像是剛上過漆，棺材表面的黑油還亮得反光，有的則是已經破爛腐朽了，偶爾還能看到朽木之中鑽出來一兩隻蟲子，直讓人噁心反胃。

  這個院子不算太大，可就在這不算太大的院子中，粗略一數，也差不多拜訪了上百個棺材。

  方秉槐心中不免突突亂跳，仍由她年少便在戰場廝殺，卻也沒有見過這般場面，倒是陸修名膽大地走了出去，停在一個棺材前上下觀察了一番，又環視了一遍這個院子，這才對方秉槐道：「似乎這院子中真的沒人。」

  「沒人才更嚇人。」方秉槐喃喃道。

  這麼多棺材堆在這裡，真的就如同一個亂葬崗一般，蕭瑟破敗，又有幾分詭異。

  她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柴房，鼓足勇氣往一口開了棺蓋的棺材中望去，卻發現裡邊空無一物——難道這些都是空棺材？裡邊沒有裝死人嗎？

  她只覺得更加奇怪了，誰家沒事堆這麼多棺材在此處，這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嗎？每日出門只怕是看到這些棺材都會覺得瘮人。

  但陸修名卻絲毫不懼，還直接躺進了一口棺材裡邊，道：「娘子，你別說，這裡邊睡著還挺舒服的。我剛才仔細看了一眼，這些棺材可都是用上好的榆木做成的，又都刷了可以防腐的黑漆，算的上是棺材之中的『精品』了。若是以後我死了，娘子不如就來這裡給我抬一口棺材回去如何？還能省了買棺材的錢。」

  方秉槐見他這般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在此時一支冷箭射了過來，方秉槐遠遠瞧著那箭往陸修名後背刺去，下意識甩出月牙刀，只聽得一陣兵刃摩擦之聲，然後月牙刀重重落地，那箭也被削成了兩截。

  她問道：「什麼人！」

  可是無人回應，只聽得一陣呼嘯的風聲。

  看天色應該是快到晌午了，想必他們昨日進入密林之後中了那迷霧之中的毒，然後昏迷到了第二日晌午，可醒來發現這裡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堆棺材，真是怪哉。

  又是一支冷箭射來，兩人這次早有準備，都紛紛側身躲開。

  這時陸修名眼尖發現柴房屋頂似乎藏了一個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箭步衝上屋頂，抓得那人措手不及，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看著十歲左右的小孩，那小孩手中還拿著一把極其簡陋的弩，此刻被抓了個正著，支支吾吾道：「你們……你們就是昨日那兩個中了霧毒的人吧，我……我……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哼！」

  他壯著膽子說道，可是語氣卻是顫顫巍巍的。

  陸修名見他這樣，於是索性嚇他道：「你這小屁孩，可知道我們二人是誰？你可聽說過這江湖上傳聞的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那小孩有些膽怯地抬頭看了一眼陸修名，又看了一眼方秉槐，如此問道。

  「沒錯，黑白無常，殺人不眨眼，你今日落到我們手中，可算是倒了霉了。」陸修名嘖聲說道，然後又瞥了一眼那小孩，道：「不過嘛，若是你能夠告訴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並且帶我們走出密林，那我便饒你一命。」

  那小孩剛才見過方秉槐的月牙刀，知道她身手不凡，定然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此刻又聽陸修名這麼一說，都快嚇破了膽，顫抖說道：「這……這裡是無涯村，我們村里人一直隱居在這深山之中，靠做棺材為生。」

  原來這村子是賣棺材的，難怪院子裡堆了這麼多的棺材，方秉槐不禁心中腹誹了幾句，這村裡的人整日起床推開房門就能看見這麼多的棺材，真的不會覺得有些恐怖嗎？

  說完他咽了咽口水，大喘了幾口氣又繼續說道：「我們都是哈希族人，我們一整個族現在就剩下這一村子人了，之前族長聽聞淮南的深山之中盛產一種榆木，極其適合用來製作棺材，所以才帶著全族人都搬遷到了此地，白日裡族裡的其他人都上山伐木去了，所以這裡才沒人。」

  「那你為何會在此處？」陸修名問道。

  「我……我是因為娘親生了重病，所以才留下來在村子裡照顧娘親的。」那小孩有些激動解釋道，一邊說著一邊揮舞雙手，生怕陸修名不相信他，「不信我可以帶你們去見我娘親！不過現在已經快到晌午了，村裡的其他人就快回來了。」

  陸修名看他的樣子不像在撒謊，於是一隻手提起他的衣領，然後縱身一躍，拎著他落到了地上，道：「暫且信你一次。」

  此時方秉槐拾起剛才落在地上的月牙刀，又問：「昨日那濃霧是怎麼回事？」

  那小孩道：「那是因為山中經常有猛獸出沒，所以族長才設置了這樣一個機關，只要有人闖入你們來時的那一片密林，就會釋放出能夠讓人昏迷的迷霧，之前我們靠這個機關抓住了好多野獸。村里去外面也不方便，所以還能利用這個機關抓一些山珍野味充飢。」

  方秉槐點頭，這個解釋聽著似乎合情合理。

  然後她又想起那個腳印和唐姑娘的事情，於是又問：「這幾日你們村子裡可還有別的人來過？」

  那小孩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就你們兩人……」

  說完他又有些沒有底氣問道：「我……你……你們不會殺我了吧？」

  方秉槐莞爾一笑，道：「只要你剛才說的都是實話，我們自然會言而有信。」

  那小孩聽完如釋重負，飛快點了點頭，道：「你們若是要出村子的話，沿著這一條小路一直走就能出去了，不過你們動作可得快一點，不然其他人回來發現了就不好了……就算被發現了，你們也不能說見過我……」

  他指了指那一堆棺材西面的一條小道說著，然後又飛快撒腿躥進了一間房子，關緊了房門，似乎是生怕方秉槐和陸修名兩人反悔又要殺他。

  等他躲進房間之後，方秉槐才自顧自說道：「腳印明明就是在我們中毒的那片密林之中消失的呀。」

  陸修名道：「我看那小孩也不像在撒謊，那就只剩下另外兩種可能了。」

  「什麼？」

  「要麼就是腳印有問題，要麼就是這村里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