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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四)

2024-08-31 08:51:56 作者: 一枕客夢

  玉田大師旋即沉下臉來,聲色俱厲呵斥道:「你還有臉回來!」

  

  聶淵珩和陸修名兩人面面相覷,此時也不知道應該勸阻還是任由玉田大師發泄,於是三個人靜默無言了好一會,這時陸修名才開口道:「大師,當誨大師既然選擇重回竹林,隱姓埋名照顧您五年時間,又選擇了皈依佛門,想必已經悔過當年之事了,大師也不必苛責。」

  當誨又磕了個頭道:「都是弟子的錯,弟子萬死莫贖!」

  說著他就抬起右手蓄力要往天靈蓋打去,想自行了斷,這時玉田大師又吹起笛聲,這笛聲入耳,引得人心緒煩亂,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震裂了,陸修名讓其餘兩人捂住耳朵,運功打坐,免受笛聲干擾。

  半晌玉田大師才緩緩開口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這意思就是原諒當誨所做之事了,讓他從今往後盡心彌補當年的過錯。

  當誨感激涕淋,淚水滾滾而下,又磕了幾個頭,嘴裡一直喊著多謝恩師、多謝恩師,以後必當盡心盡力侍奉,隨後他又對陸修名和聶淵珩兩人說起了當年之事:「其實當年,師弟也並不知道那盒子之中有元寧國的機密,段執哄騙我兩人說這裡邊是一些罕見的珠寶,送往北涼是希望兩國交好,我們兩人當時也是被豬油蒙了心,只想著那報酬豐厚,能夠救日月鏢局幾十號人的性命,卻未曾仔細思索過段執的話。」

  「是後來老尚書出事後,我倆才明白了原來這批貨物背後竟然還有叛國通敵這等事!只是師弟他畢竟掌管著日月幫,許多事情身不由己,師父又因此受了重傷,於是我便私自做了決定,回到竹林照顧師父,也好讓師弟寬心。」

  「原來如此。」陸修名點了點頭,他想也是,聶影應當也不會做出叛國通敵的事情,想來也是段執狗賊矇騙了二人,「大師,既然誤會已經解開,大師也不妨放下心結。」

  玉田大師聽聞,長嘆一口氣:「阿彌陀佛,劉風,你為何不早日與為師言明此事?」

  當誨解釋道:「當時師父一口咬定是我和師弟二人心術不正,師父又在重傷當中,弟子只怕說出此事會無端給師父添堵。我倆人雖說不是有意為之,卻也實實在在幫了段執,這也沒什麼好狡辯的。只願照顧師父在這竹林之中了此殘生,也算是贖罪了。」

  玉田大師扶起跪在地上的當誨,又轉頭朝向聶淵珩問道:「你就是聶影的兒子?」

  聶淵珩此番聽完聶影和劉風六年前的故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想或許幫段執運送髒銀一事也是段執以六年前的事情作為要挾,強迫聶影所做,而後段執又見事情暴露,於是把髒水潑到了聶影身上,果然如爹爹所說,人心險惡,不能不防。

  又聽玉田大師喚自己,他答了句正是。

  玉田大師二話不說,吹起了笛子,又叫他盤腿打坐,只見一股真氣緩緩從笛音中而來,又注入聶淵珩體內,隨後他叫聶淵珩運氣調息,聶淵珩只覺得現在整個人仿佛內功大增,遂問道:「師祖,這是?」

  陸修名笑道:「大師這是讓你去救你爹。」

  玉田大師點頭:「雖然你爹當年是無奈為之,但正如劉風所說,你爹也確實無意之中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所以他被段執抓了去也是活該,老朽不會出手相助。如今這世上已無劉風,只有當誨,所以劉風也不會出手相助。如此,要救你爹,只能你自己出手。」

  聶淵珩怔怔點頭,又試了試剛才那股內力,感覺自己現在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玉田大師又道:「你所修習的花影劍法配合這套聽竹心經最為合適,回去好好調息一日,等你能夠自如運用這股真氣之時,段執那狗賊也就只配跪地求饒了。」

  聶淵珩聽完,跪下磕了個頭道:「多謝師祖!」

  陸修名見他們師門上下的雜事都解決的差不多,此刻也是時候解決解決他的疑惑了,遂問道:「大師,陸某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

  「但說無妨。」

  「大師可否詳細說說老尚書那件案子?」

  玉田大師看向當誨,想來應該是剛才給聶淵珩傳功消耗太大,有些累了,當誨心領神會,娓娓說道:「這位陸公子想必應該知道五年前的燕寧之恥吧。」

  陸修名點頭,心中卻暗自思緒紛飛,這件事情果然和宋家軍有關係。

  「其實那盒子中有兩件東西,一件是元寧國的輿圖,那輿圖詳細繪製了元寧國境內的各個城池、哨站、軍營以及各地的地形、官道和山路;另外則是半塊勘合馳驛。」當誨說道。

  「勘合馳驛?」聶淵珩顯然是有些不相信的。

  這勘合馳驛是其實就是一份符契文書,上面蓋有印信,分為兩半,當事雙方各執一半,用時將兩份符契合併,校驗之後作為調遣軍隊、出入皇城、駐紮官吏馳驛等的憑證。

  此物極其貴重,聶淵珩作為日月幫的人,雖然沒有護過鏢,但也知道若是要進出皇城,百姓需要憑通關文牒,待查驗之後方可通過;但這勘合馳驛的作用和權力可比通關文牒大多了,若是哪個護鏢的人能夠有半塊勘合馳驛,那可以說一路上不僅暢通無阻,還能調遣當地的護城軍隊隨性,甚至可以免費住在驛站。

  但這勘合馳驛的簽發製作流程也極其繁瑣,還需要內閣印章批紅之後工部才能命人製作,若是私自鑄造那可是死罪。

  段執是怎麼有這等東西的?

  他又轉念一想,如此貴重的東西最後落到了北涼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沒錯。」當誨確認了他的疑問,又繼續說:「這兩件東西送到北涼去了,無異於把我元寧國的江山拱手送人,又聯想到燕寧之恥一事,我倆心中已經瞭然……」

  先有段執給北涼送勘合馳驛和輿圖,又有燕寧之恥宋家軍五十萬大軍兵敗,最後查出老尚書通敵叛國,如此一聯想,真相到底是什麼也就水落石出了。

  這時陸修名覺得仿佛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串聯了起來。

  先有兵部為了錢財粗製濫造兵器,又有段執為了上位勾結北涼,一個兵部,一個工部,六部之中竟然有兩部都是朝廷蛀蟲,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宋家軍驍勇善戰,殺敵勢如破竹,最後卻沒成想給這兩個狗賊害了!

  齊策所說燕門城中突然出現了北涼人,現在也有了解釋。

  北涼拿了勘合馳驛,自然可以假扮百姓入城,不僅可以入城,入城之後還能憑這勘合馳驛入住驛站,還能偽裝成元寧士兵混入宋家軍之中,如此陰損的招數,宋家軍又該怎麼防呢?

  即便想要防,武器也不趁手,鎧甲也是次品,更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北方十三座城池落入他人之手。

  還有紅眠。

  紅眠六年前估計也是因為這塊勘合而遭到段執的毒手,想必段執讓紅眠灌醉的那個高官,應該就是沈知閒了。

  趁沈知閒醉酒,偷偷派人潛入府邸之中偷拿了他的印章批紅,於是工部才能私鑄這勘合,紅眠也是因此被囚禁六年,只為守住這一個秘密,最後還死於親姐姐之手。

  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給人當胸猛錘了一拳,可思來想去,盛怒漸漸消失之後,只剩下一絲堅實而又沉重的悲壯。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再回想剛才玉田大師所吹的賀新郎,又是另一番領悟了。

  正壯士、悲歌未切。

  若是方秉槐知曉此事,又會如何呢?

  陸修名不曾想自己原先並非為查此事而來,最後卻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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