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應從花影尋佳夢（三)

  第二日陸修名起了個早——反正昨晚也沒怎麼睡著，叫著景湛去了沈知閒府上。

  要說這府邸的奢靡程度，沈知閒若是自居第二，元寧國內就沒人敢居第一了。

  整個宰相府都是雲頂檀木做梁，水晶玉璧為燈，朱牆高瓦，光輝奪目，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檐牙高啄，錯落有致。府門前一左一右還有兩尊玉石獅子，雄偉壯觀，栩栩如生。

  沈府的小廝前腳剛進去通傳，後腳沈知閒就迎了出來，沖陸修名笑道：「陸大人，真是稀客呀！」

  確實是稀客，從前陸修名沒怎麼和沈知閒這人打過交道，只是聽人說過這人乃是笑面虎，表面笑臉相迎，實則背後一肚子壞水，和陳清那副見了人就擺臭臉的性格倒是截然不同。

  「沈閣老，冒昧來訪，還望不要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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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閒跟了景文帝許多年，現在也是年過半百，在朝中威望也極高，因而人人都尊稱他一句沈閣老，第一次見面，陸修名也不宜過多展露鋒芒，極為客氣行禮說道。

  「陸大人，隨我到內殿說話。」沈知閒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又對身邊的小廝道：「還不快去給陸大人備茶，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下人平日裡都是怎麼待客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說完兩人便齊步向內殿走去。

  等兩人都落座之後，沈知閒這才問道：「不知道陸大人這次前來，是有什麼事？」

  陸修名眼光掃了一下殿內的侍衛，又眼神示意了一下沈知閒，沈知閒心領神會，下令讓那些侍衛退下，陸修名這才說道：「沈大人，想必現在朝中局勢，您也都清楚了，我這次來，是想要幫沈大人的。」

  朝中局勢？

  沈知閒聽完這番話，心裡打起了鼓。

  現在朝中局勢確實對他不利，他手下的兵部現在被查封，好些個幕僚被流放，他也正在頭疼。

  本來他和陳清兩人在朝中的勢力就是五五開，現在失了兵部，若是兵部尚書的位置又被陳清的人頂替上來，只怕是以後陳清就要凌駕在他的頭上了。

  但陸修名能怎麼幫他？他平日和陸修名沒有什麼交情，況且陸修名管著個都察院也成日無所事事，看著不像是有什麼才氣謀略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此刻也變得小心警惕了起來，沉聲問道：「陸大人有什麼妙計？」

  陸修名道：「現在沈閣老剛丟了兵部，不宜和太傅正面交鋒，不如用一出離間計。」

  「離間計？」沈知閒也來了興趣，問道。

  「沒錯。閣老也知道雖然我這都察院不怎麼管事，但升遷官員，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陸修名說道此處，頓了頓，又繼續道，「太傅想要提拔的，無非就是他的同鄉——寅都知州，寅都盛產木材，這些年皇帝又在宮中大興土木，也不知道他管轄的戶部借著寅都的木材從中撈了多少錢。」

  「確實如此，今年年關前內閣議事之時，戶部整整超支了五百萬兩銀子，這其中有三百萬兩都是寅都木材運送的費用。」沈知閒點頭道。

  朝中都說他沈知閒貪墨，殊不知，身在高位之人有哪一個不貪墨？白花花的銀子擺在面前，任誰都眼饞，只不過他是明著貪墨，能用這貪來的錢哄得皇帝開心，所以景文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陳清，卻是背地裡貪了，不僅如此，還要故作清高，他看了只覺得甚是虛偽。

  陸修名看了一眼沈知閒，道：「快月底了，各個州府的政績摺子也遞上來了。」

  按照元寧國的律法，每個月各個知府都要遞一份述職摺子到都察院來，作為年關之時評定政績的依據，這些摺子到了都察院之後，都察院還要對內容進行覆核，如果查驗的結果和摺子里的內容有出入，都察院有權更正。

  「莫不是陸大人，想在這摺子上動些手腳？」

  「我看過了，這個月寅都那邊，又花了九十萬兩銀子。」陸修名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寅都知州給戶部報的預算是五十萬兩，這背後的四十萬兩去哪了，不用我說，沈大人應該也猜得到。可是若我說都察核實之後，這錢不是九十萬兩，而是一百五十萬兩……」

  沒等陸修名把話說完，沈知閒就搶著說道：「陸大人這招實在是妙啊！」

  若是改成一百五十萬兩，陳清只拿到了四十萬兩，那除開預算的五十兩，剩下的六十萬兩又去哪了呢？——自然就是被寅都那邊給貪了，瞞著陳清卻貪的比陳清還多，陳清又該如何想呢？

  沈知閒聽聞陳清舉薦寅都知府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了，這時他還能再參陳清一個用人不賢。

  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層就是，在陳清看來，現在都察院是中立態度，也就是既非沈知閒一派的人，也非他那一派的人，所以都察院的話，在陳清那裡可信度是很高的——畢竟都察院從表面上看來，沒有立場騙他。

  所以陳清對這件事情肯定是不會過多懷疑。

  「沈閣老過譽了。」陸修名行了個禮算是回應。

  「所以陸大人如此幫我，可是有什麼目的？」聽了陸修名這離間計，沈知閒不禁重新審視了一番眼前的人，如此問道。

  陸修名笑道：「沈閣老如今在朝中位高權重，又深得皇帝信任，執掌內閣，您說我幫您是為了什麼？」

  沈知閒想了一想，如果不是為了錢，那就是為了權了。

  陸修名又道：「想必沈閣老也知道前一陣子陸某訂了親，訂親之後才覺得自己之前所作所為極其荒唐，愧為鎮國將軍府的後人，所以以後還希望閣老能夠多多照顧照顧都察院，這樣陸某也能在未來娘子面前抬得起頭來。」

  沈知閒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聽完陸修名這番話，原來是為了一個情字，於是暢懷大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吶。不過陸大人今日倒是令老朽刮目相看，以後在朝中，還希望都察院與老朽同舟共濟。」

  沈知閒這話就是在拉攏陸修名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要查沈知閒背後是不是養了暗衛，那就要先成為他的親信，兵部尚書不過是個引子罷了，於是他合袖行禮道：「自然要為閣老肝腦塗地。」

  沈知閒此刻高興極了，笑吟吟道：「好啊好啊，陸大人跟我還真是一見如故。」

  「不過今日皇上傳了口諭讓我和訂親的方姑娘進宮用膳，還望閣老恕陸某不能久陪。」陸修名又道。

  「無妨，日後陸大人還要多來沈府走動走動。」

  「一定一定。」

  陸修名又客套了幾句，遂離開了沈府。

  景湛一直候在沈府門外，見陸修名出來了，迎了上去道：「大人，時辰應該差不多了，我們趕緊回府吧。」

  「嗯。宣平侯府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侯府確實出了點事，說是今日侯夫人進宮去探望嫻貴妃，給嫻貴妃帶了秦川特產的玉屑糕，還有就是昨晚小侯爺在府中和侯爺吵了一架，後來侯爺罰小侯爺跪在思永齋前，結果小侯爺跪了四個時辰，暈倒了。」

  陸修名心想這柳氏之前和嫻貴妃並無私交，現在突然進宮討好嫻貴妃，這肯定和今日那午膳脫不了干係，不過她一個婦人也做不了什麼，想來宣平候也只是讓她來打探消息的。

  「知道了，回府吧。」

  陸修名上了馬車，景湛坐在前面，驅車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