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方識人間別意長(六)
2024-08-31 08:50:09
作者: 一枕客夢
推開齊策的房門前,方秉槐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齊策的傷還未痊癒,現在還不能下床走動,整個人靠在床邊,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上透露著一股隱約的灰青之色,看著神情萎靡,兩眼空洞無神,他聽到門口的動靜,微微抬頭看過去,正好對上了方秉槐的眸子。
他嘴唇微微翕動,想要下床行禮,但身體卻不聽使喚,眼見著就要摔下床來,方秉槐趕緊上前扶住他,這時齊策喉嚨見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吐出幾個微弱的字眼:「末將參見少將軍。」
少將軍。
久遠的記憶襲來,她眼眶泛紅,沉沉說了句:「莫要多禮,齊將軍。」
然後又將齊策扶上了床,問道:「齊將軍,既然你活了下來,可否告訴我,當年之事,是否另有隱情?你帶的那一支右翼軍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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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軍又有好幾個分支,直接由宋毅和她管轄的是衝鋒軍,顧名思義,也就是打頭陣的軍隊,另外還有左翼軍和右翼軍。五年前涼州一戰,宋毅帶的衝鋒軍和另一支左翼軍在涼州中了埋伏,困在城中之時曾經寫信給駐紮在燕門後方的右翼軍傳信請求支援,但是大軍在涼州被圍困了數日也沒有等到齊策的支援。
最後宋毅走投無路,決定殊死一搏,突出重圍,於是命她帶領一小隊人馬先行出城探查,那一夜她剛在城外駐紮,第二日便傳來宋家軍全軍覆沒,涼州被北涼人占領的消息。
後來她率領的那一隊人馬數十人,最後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這些年她一直想知道右翼軍發生了什麼,也一直在打探消息,可都沒有結果,得到的只是右翼軍神秘失蹤了的消息。
她當然不信,今日見了齊策,總算能知道當年真相了。
齊策嘆了口氣道:「右翼軍也中了埋伏。那日我收到了宋將軍的密信,準備整頓休息一晚就出發前往涼州支援,但卻不知怎麼,北涼人突然出現在燕門城中,殺了我們個措手不及。」
「北涼人埋伏在燕門?這不可能。」
「少將軍,這是我真真切切看到的,絕無半句虛言呀!」齊策說著說著有些激動,劇烈咳嗽了幾聲,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方秉槐見狀,將信將疑道:「北涼人如何能進得了燕門?若是破城門而入,右翼軍十萬人駐守在燕門,不可能毫無察覺。」
說到此處,齊策又從身上翻出來一封信遞給方秉槐,道:「孟懷夕是右翼軍的副將,那晚負責鎮守城門,他也僥倖逃了出來,不過右翼軍殘存的兵馬都被擄去了北涼成了俘虜,我在北涼與他走散了,失去了聯繫。後來我知道他也逃回了元寧,並且還欲將當年隱秘公之於眾,只是不知為何他遭到了歹人毒手,只剩下這封密信。」
方秉槐知道孟懷夕的事情,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成了北涼的俘虜。
北涼人生性殘暴,他們又是戰俘,只怕在北涼的日子是生不如死,能熬到現在已經是不易。
她接過那封密信,信已經被拆開過了。
齊策見狀解釋道:「我也是看了密信的內容,才查到了牢獄背後的洞窟。」
她沒有多言,打開信箋讀了起來。
信上說,燕門一戰有諸多疑點,其一就是兵器劣質,將士們所用的刀劍根本就抵禦不了北涼人的進攻,而製造這些兵器的地方和牢獄有關,這方秉槐已經查清了是兵部和湯家村的人在暗中搞鬼;其二就是那晚北涼人是從燕門城中殺進來的,孟懷夕猜測,應該是北涼人提前猜到涼州那邊會讓燕門的右翼軍前去支援,於是偷偷混進了城,埋伏在城中,想要切斷宋家軍的退路。
她看完信後,微微凝眉,如果這封信中的內容是真的,那麼北涼人是怎麼混進燕門的呢?
城門是有將士把守的,雖然燕門並非處在戰事前線,戒備沒有涼州森嚴,但當時應該也是只允許來往百姓進出,並且進出城門也是要查驗身份的。
按照這封信所說,,假設北涼人是混在百姓之間進城了,但北涼那麼多人馬埋伏在城中,是不太可能幾天之內全部都混進城的。
她此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收好信,然後又問齊策:「齊將軍,你可是見過裴允?」
齊策先是一怔,大概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裴允,過了一會點頭道:「密信是裴大人給我的。」
「孟懷夕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且問你,裴允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齊策思量了一會道:「我查到密信在裴大人那裡,便悄悄去了一趟裴府,告知了裴大人我的身份,他才把這封信給了我,我當場拆開信看了之後,就想到裴大人是大理寺丞,應該能夠幫助我混進牢獄,於是又和裴大人商量了一番,是裴大人帶我進的牢獄。我進了牢獄找到了洞窟,卻中了埋伏,後來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等我醒來,已經躺在此處了。」
方秉槐聽完齊策這一番話,似乎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齊策應該也沒有見過那些暗衛。
只不過有一點現在她可以確定了,如果說裴允之死和吏部尚書馮至沒有關係,那就一定和這封密信,以及密信背後牽扯的人有關係了。
這密信中,證據最確鑿的就是兵部粗製濫造兵器這件事情。
難道,那些暗衛真的和沈知閒有關係?
難道真的是沈知閒為了保住兵部所以選擇殺人滅口?
似乎現在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可她卻隱隱約約覺得,這些暗衛是介於沈知閒和陳清之外的第三股勢力,至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她也一時半會不太清楚。
現在該問的也差不多都問完了,她瞧著齊策也有些疲憊了,遂說道:「齊將軍,你今日也累了,早點休息吧。你能活著回來,我很高興。」
但至少現在,齊家軍不是只剩她一個人在世上,或許這樣,她的罪孽也能減輕一些——雖然她知道這些不過都是自欺欺人。
齊策聽完她這一番話,道:「末將也不過是僥倖撿回了一條命罷了,往後餘生,也就只能拖著這殘軀苟活於世了。少將軍人中龍鳳,我之前聽聞少將軍曾經在大理寺前擊鼓三日,希望能夠徹查當年之事,此等氣度,令末將欽佩,若是以後有能幫得上少將軍的,還希望少將軍千萬不要客氣。」
「齊將軍言重了。」
她行了個軍禮,道了謝,便又出了門。
剛走出去沒幾步,她就見到神色匆忙的冬青往這邊走來。
冬青是陸修名的人,她來了陸府之後,自然也是跟著從宣平侯府搬了過來,陸府之前沒有女婢,所以便一直都是冬青在照顧她的起居。
方秉槐見她這樣,上前問道:「冬青,可是出了什麼事?」
「方姑娘,宮裡來人傳聖旨,那公公說讓你和陸大人接旨去呢,此刻正在前院等著,姑娘趕緊去吧。」冬青說道。
宮裡傳聖旨怎麼會找到她頭上?
她現在不過就是玉京城中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無權無勢,怎麼還讓宮裡的人惦記起來了。
罷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秉槐如此想著,便快步走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