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節約無小事（一）

  我知道皇帝問我的意思是：我對皇帝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簡稱真心。雖然我這人思想極易開小差，有時候智商不在線，但絕大多數時候我腦子清醒，分得清是非黑白。只要我當皇帝的貼身宦官，我必定忠於皇帝。

  我十分肯定的回答：「回皇上，奴才對皇上真心不二，可昭日月。」

  

  「你在詹事府呆了半天，除了發現有打葉子牌和嗑瓜子的官員，還有何發現？」

  詹事在時，我不便提出廁紙一事。現下詹事不在，皇帝又主動問我，我想道出自己的疑問，「回皇上，奴才有一事不明，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得到首肯後，我一邊替皇帝捏肩膀，一邊道：「皇上，奴才在詹事府呆的半天，發現一個奇怪現象。有個姓季的四品少詹事說詹事府的茅房沒有廁紙，大家一般都繞到太醫院解決三急問題。奴才愚鈍，不知道宮中各部門比如像詹事府、太醫院、內務府等機構，茅房裡的廁紙是宮裡不限量提供還是官員們自費購買？」

  皇帝用手指搖了搖，我停下按摩的動作，站到堂下，看見他的嘴角抽了抽，問：「廁紙？」

  很明顯，皇帝沒料到我會提到這麼芝麻大點的事情，皇帝每天為各種國事擔心，我也應該知趣，本不該拿這種小事煩皇帝。但廁紙一事看似是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但完全可以通過廁紙以小窺大，發現許多其他浪費的現象。是以，我才斗膽提出廁紙一事，希望皇帝能體諒我的良苦用心。

  我出發點是好的，便斬釘截鐵的答了個是。

  「廁紙這種事，朕不曾關心過。你去內務府問問，再給朕答覆。」

  宮中不管領取衣裳鞋襪還是月錢，都是去內務府。假如宮中各個機構都是由宮裡免費提供廁紙，那一問內務府的小宦官便知真假。

  我常跟內務府打交道，麻溜的晃蕩了一圈，得出一個重要情報：先皇在世時曾有一段時間給宮中各個辦事機構免費提供廁紙，但各個官員一點都不珍惜廁紙，今天領了一大疊，明天又來領，不到一個月，宮裡所有儲備的廁紙都被官員們領完了。一個小宦官十分糊塗，誤將先皇御用廁紙發給了幾個機構，導致先皇兩天無御用廁紙可用。先皇大發雷霆，將這一恩賜收回，當今聖上沒有說過廁紙方面的事情，內務府依循前例，不給各個機構發廁紙用。

  也就是說，詹事府沒有廁紙用，是因為各個官員捨不得買廁紙備在身邊使用，刻意跑去太醫院蹭廁紙用。不消說，太醫院有廁紙，也是某位御醫買來放在那裡用的。御醫們的俸祿不比這些詹事府的官員高，詹事府官員愛占小便宜，實在是可惡。

  要說在民間，有人想占廁紙這種小便宜，完全是情有可原。因為廁紙並不是尋常百姓家家戶戶都買得起的，只有稍微富裕有些講究的家庭才會出資購買廁紙用，普通人家拉完屎怎麼解決的，我曾聽說是用水沖洗。至於是不是真的，我並不是很清楚。因為我入宮前是丞相府的千金，並不存在買不起廁紙的情況。

  退一萬步來講，詹事府那些官員捨不得買廁紙用，難道太醫院的廁紙就不是某個御醫花錢買的？天上又不會掉廁紙下來，一天天的累計，那個好心御醫花在廁紙上的錢都不少了。

  不知怎地，我有種感覺，這個主動花錢購買廁紙給大家用的倒霉蟲，該不會是孫郁吧？他對錢財不計較，總愛幹些這種損害自己利益方便大家的事情。

  皇帝允許我來內務府問明情況，詹事府那些官員故意繞道去太醫院用廁紙一事，也算是需要調查的事情之一。我本欲回乾清宮，即刻改變了主意，出發去太醫院！

  夜幕籠罩大地，天上一輪上弦月，我提著四角宮燈，感覺渾身熱血沸騰。入宮這麼久，我沒做出什麼成績來，要是能協助皇上把詹事府的事情解決好，可不算是立了一個功麼？

  太醫院門口，孫郁嘴裡念念有詞，拉伸四肢，脖子隨意扭動，看得出來他是累了一天刻意鍛鍊放鬆一下。

  我的出現，孫郁倒是一點都不吃驚，「三寶公公，這次有什麼事啊？」

  怎麼一個個的都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呢？他既開口詢問，那我就無需客氣，開門見山地說：「孫御醫，詹事府的官員經常來你們太醫院上茅廁嗎？」

  「我以為你又來拿什麼藥材呢？怎麼，去哪裡上茅廁也要調查嗎？」

  孫郁會吃驚，在我意料之中。我淺笑著說：「沒錯，皇帝封我為雜事大總管，可不得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的調查麼？別說笑了，我是認真的，你快回答我。」

  「這個你讓我怎麼說呢？我不好回答啊，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看詹事府的官員有沒有來太醫院上茅廁這種小事啊！說真的，三寶公公，這種事你問錯人了。」

  「孫御醫，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你帶我去茅房看看，我一看便知。」

  這下孫郁沒法拒絕，他帶我穿過一個又一個高大的藥材櫃，太醫院後頭一共建了三個茅廁，每個茅廁里都掛著一個小藤籃，藤籃子裡面都放著一大疊廁紙。

  我拿起一張廁紙，有些泛黃，沒那麼刮手，比皇帝御用廁紙差一點，跟我在顏府用的廁紙質量差不多。

  我一看便瞭然於心，跟孫郁說了幾句話，趁著月色，回到了御書房。皇帝正手執一本《左傳》，雙眼炯炯有神的望著書頁上的字，在燈光的映射下，俊美無儔。我怕打擾皇帝看書，也不忍心破壞這美好畫風，便躡手躡腳的站到了一旁。

  皇帝看完了那頁書，翻過一頁，放了一個書籤，才問我：「怎麼樣？」

  「回皇上，奴才聽內務府的人說，宮中各個部門除了皇上乾清宮和吉祥公主鍾粹宮會按時發放廁紙外，其他各個部門如廁都需自費購買廁紙。」

  「詹事府那些官員每個月按時領薪俸，竟捨不得買廁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