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煞孤星19
2024-09-01 12:37:53
作者: 公子謠言
司徒庭蘭聽到這裡,只覺得心口仿佛有一口氣被堵在那裡,怎麼也出不來,她目光沉痛地望著表情猙獰的晉芸。
「即便你恨他入骨,可是那些與他相親的女子又有什麼罪過?為什麼要置她們於死地,那可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有的甚至還和你妹妹年齡相仿,憑什麼讓那些無辜的生命為了這個渣男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不覺得你這是在濫殺無辜嗎?」
晉芸嘴角微揚,抬眼看向司徒庭蘭,一字一頓地開口:「我哪裡是在濫殺無辜,明明是救她們於水火之中,她們愚蠢又可笑,看不透這男人的真面目,就算嫁過去了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幫她們避免了未來的痛苦,她們不該感謝我嗎?」
姍姍來遲的王衡出,帶著七八個大夫沖入喜堂,厲聲道:「晉芸,你痛恨王驍害死你妹妹,可你所犯下的罪責遠是王驍的百倍,若是王驍該千刀萬剮,你又該如何?「
晉芸聞言,眼眶忍不住一紅,她本是樂觀向上的晉家大小姐,衣食無憂,日日過著順心的日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十分幸福。
直到妹妹的自殺,在她心裡埋下一顆猙獰扭曲的種子,在無數個日夜難眠的日子裡,不斷生根發芽,不受控制地蓬勃生長,直到最後,衝破她用力維持的表象,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你沒有死過妹妹,沒有親眼看到家人死在你眼前,那種絕望和無力,你永遠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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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芸一雙滾燙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王衡出,望著望著,忽然又笑出聲來:「只要能拉他一起下地獄,我晉芸在所不惜!」
王衡出避開晉芸這直逼人內心深處的目光,轉頭看向典伏,輕聲開口:「帶走。」
「是。」
典伏說著上前,從司徒庭蘭手裡押過晉芸,轉身就往外走。
因晉芸是個極其纖弱的女子,又哭的一臉梨花帶雨,即便在知道她這般惡毒的心思之下,仍舊讓人不由自主地憐愛她,故典伏並沒有做太大提防。
晉芸從他手裡掙脫的同時,從大紅的喜服腰間取出一柄軟劍來,直直地朝王驍砍去,典伏大驚失色,抬起手中的佩刀攔在她面前。
典伏的佩刀明晃晃地對著晉芸,明眼人都會因為這刀鋒而停下動作,可晉芸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圖,她無視典伏舉起的刀,固執堅定地拿著手中的軟劍,狠狠朝王驍砍去。
這一劍,是對著王驍腦袋去的,寒光一閃,手起刀落,怕是王驍要當場斃命。
司徒庭蘭雖然也十分痛恨王驍這個渣男,可是她作為刑部司的主事,秉著大義凜然的正義感,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晉芸在她面前將人砍死。
她和裴子騫幾乎是同時出手,將王驍用力往旁邊一拽,饒是如此,兩人的動作還是因為方才的糾結和猶豫,慢了一拍。
晉芸手中的軟劍狠狠劈在王驍的肩膀上,半條胳膊頓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掉落,王驍只來得及大喊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晉芸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王驍,忍不住滿足地放聲大笑,得意又尖銳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喜堂。
典伏看著晉芸這當腹一刀,嚇傻了,他萬萬沒想到晉芸沒有躲,迎著自己的佩刀就沖了上來,他看著她這發狂不止的笑聲,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快救人!」
司徒庭蘭疾步上前扶住晉芸,忙伸手招過幾位大夫,幾位大夫見狀立刻圍了過來。
鋪滿了紅喜事的喜堂之中,有人忙著救王驍,有人忙著救晉芸,有人忙著救王驍的家人,可怖的死亡氣息瀰漫在所有人的鼻尖之下。
「這姑娘肚子這一刀傷口實在太大了,已經穿透了後背,救不了了。」
幾位大夫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臉上滿是為難,司徒庭蘭聞言嘆了口氣,走近晉芸,握著她的手追問:「晉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晉芸一雙眼睛睜的極大,目光中卻又找不到焦點,縹緲極了,她也緊緊握著司徒庭蘭的手,激動道:「妹妹!聽姐姐說,那個王驍不值得你的喜歡,你不要喜歡他,你不要喜歡他,妹妹,你醒醒,姐姐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他不配的,不配。」
晉芸越說越激動,口中的血也順著嘴角越流越多,司徒庭蘭心情複雜極了,只得艱難著開口回應她:「好,我不喜歡他。」
「好妹妹,答應姐姐,要一直做姐姐的乖妹妹,好嗎?」
晉芸說到這裡,七竅都開始流血,司徒庭蘭知道她這最後一口氣也沒有了,只得點點頭,擠出一個字來:「好。」
晉芸聽到這話之後,一雙睜的極大的眼睛不再有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嘴角卻不自覺彎了起來。
司徒庭蘭伸手一探她鼻尖的氣息,雙目一酸,忙閉上眼睛,微微抖著手鬆開了晉芸的手。
晉芸方才對王衡出說的那句——你沒有死過妹妹,沒有親眼看到家人死在你眼前,那種絕望和無力,你永遠不會明白。
像經久不息的鐘聲在司徒庭蘭腦子裡不斷來回跌撞,她當時很想告訴晉芸,她明白的,她明白這種感受的。
可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報仇都要走極端的,世道本就是不公的,不是一命真的會有一命來償的,可即便這世道再混蛋,也不能捨棄自己的底線,閉著眼睛就跳進深不見底的泥潭。
要努力向上走,努力站到陽光下去,努力發光發熱,將陰溝里的那群臭魚爛蝦都翻出來,讓他們在日瀑之下無處可遁,直到被熱烈的陽光曬死。
而不是把自己也變成臭魚爛蝦,成為其他家庭的悲慘回憶。
司徒庭蘭起身之時,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栽倒,一旁的裴子騫忙伸手扶住她,語氣輕柔地耳邊詢問:「還好嗎?」
司徒庭蘭擺擺手,視線落在幾個正盡著本職,努力挽救王驍性命的大夫,看到這幾個大夫們忽然面上一喜,連連呼喊「救活了」,她一顆心忽然仿佛被鈍器扎傷,痛的難以呼吸。
「他是否有罪?」
裴子騫聽到司徒庭蘭這話,不免一怔,低下頭來:「雖有過卻無罪,刑法奈何不了他。」
司徒庭蘭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了,轉頭就要走。
裴子騫要跟上去,她卻只是擺擺手,王衡出見狀,忙湊到裴子騫身邊,道出原委:「你可能不知道,司徒兄他的父母和叔伯一家多年前死於山賊之手,當時並沒找到兇手,司徒兄便一直惦記著這事,方才許是想起了自己的傷心往事,你快去勸勸他,這裡有我。」
裴子騫聞言心口不由得一抽,想到平日裡歡快沒心沒肺的司徒庭蘭,他盯著司徒庭蘭背影的目光不免越發沉痛起來。
這姑娘的內心,到底埋著怎樣沉痛的過往?
他吸了口氣,忙抬腳衝上去,不動聲色地走到司徒庭蘭身旁,跟著司徒庭蘭走了好一會的路,見她一腳踩空險些從台階上栽下去,忙攔腰將人攬入懷中。
司徒庭蘭抬起疲憊的雙眼,對上裴子騫清明目光的一瞬間,他如春風般的聲音娓娓傳來:「庭蘭,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一個從泥潭裡爬出來的人,卻盡力秉持著快樂和底線,絕不與淤泥同流合污,你的父母在天有靈,會為你感到欣慰和驕傲的。」
司徒庭蘭聽到這話,終於是忍不住落淚了,這麼多年的情緒她終於是控制不住,埋在裴子騫的胸前,無聲地抽泣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水很快就將裴子騫胸口的衣衫打濕,溫熱的淚水滲到肌膚的時候,裴子騫只覺得又麻又酥,他忍不住抬手試圖將面前的人緊緊攬入懷中。
可是他到底還是輕輕放下了手。
他不敢,他怕驚動了司徒庭蘭此刻袒露著所有敏感情緒的安全感,他只是輕輕地隔著空氣了一把司徒庭蘭的後背,便再無動靜。
司徒庭蘭哭夠了,淚水流盡了,這才抬起袖子擦擦眼,自嘲地笑道:「我可真有趣,瞎哭什麼。」
裴子騫沒有開口懟她,遞上自己的帕子,目光真摯:「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狗子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它似乎感受到了司徒庭蘭的情緒,趴在一旁的台階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司徒庭蘭。
見司徒庭蘭和裴子騫終於開口,狗子驀地一下便站了起來,試探著走到司徒庭蘭腳邊,用厚實的肉爪輕戳司徒庭蘭的鞋靴,動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司徒庭蘭見狀,彎腰用力抱起狗子,將眼淚鼻涕都蹭在狗子身上:「毛毛,我們這麼好的關係,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狗子頓時嗷嗷嗷叫了起來,試圖掙開司徒庭蘭的懷抱,司徒庭蘭不給它這個機會,將臉埋在它的毛髮中,左右晃動:「臭毛毛,我都不嫌棄,你還想嫌棄我?」
狗子生無可戀地躺在司徒庭蘭的懷裡,徹底放棄了掙扎,一旁的裴子騫笑著從司徒庭蘭懷裡抱過沉重的狗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