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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對局

2024-08-31 06:16:55 作者: 李小晚

  而那些夢想、事業、成就,是正常人才有資格擁有的。

  林釗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從剛進監獄的無所謂,到發現這裡有許多值得研究的人那種興奮,到現在,因為沒有人可以欣賞他的成就而逐漸崩潰。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心理上的滿足往往比生理上的更為重要。所以,他對葉安和安然的到來更多的是欣喜,尤其是安然,他知道,安然懂他說的一切,他不用在對牛彈琴了,哪怕就只是短短几分鐘的傾訴,他都非常樂意。

  安然卻不是那麼樂意的。

  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厭惡林釗了,她厭惡這種將人的生命也當成一場實驗,並且為此沾沾自喜的心態。她討厭林釗這種無時無刻不將自己當成一個偉大的研究者,而完全意識不到自己錯誤的樣子。

  但是安然知道,她必須要隱忍,她也許完全可以大罵林釗一頓拂袖而去,但這樣並不會起到任何的作用,林釗如果是罵的醒的人,也不會製造出那麼多場兇案了。

  所以安然笑了,哪怕只是微笑,她看著獄警將林釗鎖在了對面的椅子上,輕聲嘆了一口氣:「林教授,以前我們的這樣的會面,都是在你的辦公室里,那時候,你坐在辦公椅上,身後是書架,上面放滿了心理學、哲學等相關著作,還有你的獎盃……而現在,」她看了一眼林釗的身後,又輕輕一嘆,「你的身後只有泡沫牆,深棕色的,空空蕩蕩的,其他什麼都沒有。」

  

  林釗似乎也想起了他的辦公室,他出過的書,拿過的獎,那些成就,那些榮譽……如安然所說,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背後是一面空曠的牆壁,沒有獎盃,沒有證書,什麼都沒有。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回想到他和其他犯人說他的研究時,那些人不解、甚至鄙視的眼神,他心中的空虛、怒火,一瞬間席捲而出。

  安然卻在這時候說出了她的目的,她打開了文件夾,語氣有些冷淡:「林教授,我今天不是來探望您的,我要對您進行一個測量。」

  「測量?」林釗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讀研究生了?這是白回深給你的任務?」

  「沒錯,」安然點了點頭,又覺得有些感慨,「物是人非,林教授,以前您也讓我幫忙做過一些測量,您研究了別人一生,應該想不到,有一天也會被別人研究吧?而且……是犯罪心理?」

  林釗現在的情緒似乎有一些不穩定,葉安還有些擔心,安然這麼說,會不會刺激到他。

  但林釗的心理素質的確比他們想像的要好得多,他聽了安然的話,有了短暫的沉默,大概一分鐘過後,他就呵呵笑著搖了搖頭:「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為犯罪心理學做貢獻,不是嗎?而且安然,你錯了,任何人都可以被作為研究對象,你以為這所監獄以外的人都是正常人?你以為你身邊的就都沒有犯罪的可能?你們在學習這個專業之前,會進行一次心理測量,你敢不敢再去進行一次,安然?」

  安然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去,她握著筆的手微微用力,很明顯,她有些緊張。

  葉安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他開始有些擔心。

  葉安站了起來,端起一杯水,放在了林釗的面前,以此來轉移安然的注意力。

  安然果然被他這個舉動轉移了注意力,她看到葉安回身時對著她微微一笑,笑容溫暖而堅定,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安然閉上了雙眼沉默了一會兒,等到葉安回來坐下了,她也睜開了眼睛:「你說的不錯,林教授,如果讓我現在,或者研究生畢業了再去做一組測試,或許連我自己都是不正常的。沒錯,如果不是這樣,進行了多年心理研究的您,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不過……」

  她抬起眼瞼看向林釗,目光堅定:「人總是有本性的,心理再如何變化,只要堅守底線,就不會越界,心理學本是沒有錯的,錯的只是人本身,虛榮?或者名利?」她淡淡一笑,「林教授,你放心,我永遠不會走上你走的這條路。」

  她說完便拿出了那份量表:「MMPI的量表,我知道您不一定配合我,但我還是要完成任務。」

  林釗笑了,他看著安然,像是在看一個孩子:「安然,你可真愚蠢,你明明知道我懂這些,還把量表的名字告訴我,你不怕我提前做心理準備,對實驗結果產生影響?」

  安然也跟著笑了起來:「不,正是因為您懂,而且非常清楚,所以我才告訴您,您從事這一行都幾十年了,我絕對相信,只要我提一個問題,您立刻就能知道這是哪個量表,出自哪本著作,誰的研究,甚至年份和題號您都能一清二楚。」安然說完又微微嘆氣,「而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去設計一份全新的量表,所以告不告訴您都一樣,再說,就算您真的不知道,這個實驗結果就一定沒有誤差了嗎?」

  林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安然自己也沒有回答,但她那雙寫滿懷疑與戲謔的眼睛已經明確的告訴了林釗,不可能。

  即便林釗乖乖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她也不敢完全相信這個實驗的結果。

  像林釗這樣的人,對心理測量的反抗和干擾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在他們身上,絕對無法得到最為真實的數據。

  林釗沉默了很久,突然搖著頭又笑了起來,只不過他這次的笑容里,帶著幾分難言的苦澀,他看著安然,表情既欣喜又痛苦,他說:「安然,你真的很適合做這一行。」

  林釗的確很「配合」的完成了測量,他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對這次測量沒有任何的抗拒和不滿,甚至還很欣喜,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接觸到這些東西了。

  「安然,」在測量進行完了之後,他率先開了口,蒼老渾濁的雙眼中帶著幾分精光,「你想聽聽,我在監獄的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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