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曾經也是同學啊
2024-08-31 05:54:34
作者: 一夢蘭因
回憶丟盔卸甲,往事就會自行爬上來。
聽到蘇遲夏的話,姜岑就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她嘆了一口氣,看著對面蘇遲夏黯淡的雙眼,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沒關係的。」
蘇遲夏看著對面的姜岑,神情有些愧疚與疲憊。
「是我連累你了。」
姜岑搖搖頭。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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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遲夏告別姜岑,走出建築就是一條商業街。
周邊都是最近時興的網紅小吃。她輕車熟路地走到其中一家店面面前,看著那燒的漆黑的鐵爐子。
這是一家小吃車,甚至連個遮風擋雨的棚子都沒有,一個黑色的鐵爐子放在三輪車上,旁邊還有整齊地碼著的蜂窩煤。
梅花糕。
是很老式的小吃。
周邊不少新興的網紅大烤腸,還有各種燒烤,濃油赤醬的香辛料的味道直往鼻子裡飄。
走過這裡的人,根本不會有人會在這個小小的攤頭駐足。
除了蘇遲夏。
「是你啊,姑娘。還是老樣子嗎?」
蒼老的聲音笑迎蘇遲夏的到來。
攤主是一位老奶奶。顯然,對於蘇遲夏很熟悉了。
「嗯。一份梅花糕。芝麻餡的。」
「嗯,等等啊,阿嬤給你做。」
放著奶油的麵粉糊被倒進漆黑的爐子裡,烘烤的過程中,蘇遲夏就看著那猩紅的炭火舔舐著鍋底。炭火燃燒通常都是溫和的。
當然這是說,蜂窩煤。
若是那種正宗的炭火,應當另當別論。
但,蘇遲夏只見過這種。
她在這座城市生長,城中村雖然泥濘又沼澤,但是卻不會允許炭火的存在了,那個時候。
那是禁煤令下來之後的年頭了。大家就算生爐子也是用蜂窩煤了。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那個人的時候。
「小姑娘,今天的梅花糕奶奶請你吃好不好?」
她出神的時候,攤主奶奶的聲音把她拉回來,她一怔,下意識地擺手:
「這怎麼行?我……」
「沒關係的。囡囡。阿嬤啊,其實今天見到你就很開心了。本來以為啊,這以後都沒有機會見到你呢。我兒子不肯我再出來賣梅花糕了。如今吃的人少,還不安全…… 」
攤主奶奶是一個很慈祥的人,看著她,笑眯眯的:「這麼些時候,吃我梅花糕的人不多啦。從一中拆遷之後,很多小孩我就再也沒見過了。只有你跟我是真的有緣分,所以我一直想著撤攤之前,想要再給你做一爐,不要錢。算是離別禮物。」
「對了,我記得以前還要一個小伙子,也喜歡吃我芝麻餡的梅花糕。那孩子長得俊嘞,這麼多年我也記得。好像是你同學吧…… 」
同學嗎?
蘇遲夏一怔,旋即苦笑了一聲。
這麼多年了,已經很少有人會願意稱呼他們兩個為同學了。
是吧,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他們曾經,也是同學啊。
同學,相親相愛,提起來,就算有時候要咬牙切齒,但是更多時候都是笑著談論的對象。
但是,從來沒有機會能夠想到,她與他,之後,所有人再提起,都沒有人會把他們這一端相識拎出來說。
蘇遲夏,姜岑母親病危的時候,是她過來開飛機過來接她去醫院的。
姜岑恢復記憶,回國的第一票是她幫忙拉投資人的。
她說姜岑養在公司的頂樑柱。
恭敬的時候,人們稱呼她一聲鐵娘子。
她仿佛有二十四個分身,總是不同的忙著不同的事情。
沒有人類的感情一樣,像是永遠只會處理事務的AI 。
她這麼多年,什麼都可以糊弄。吃飯也是可有可無地無所謂。
只有一樣她會貪嘴。
梅花糕,吃多少年,吃多少遍,只吃這一家。
芝麻餡的,烘得老一點。
可是,說起來,她其實是湘西人,骨子裡愛吃辣,對於甜食卻敬謝不敏。
愛吃甜食的,另有其人。
手裡最後一鍋梅花糕熱烘烘的送到她的手裡,她站在那裡,看著那一袋子的梅花糕,眼淚與笑容並存於她的臉上。
這天底下的東西從一開始就符合守恆定律。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從小,她的父親就教育她這樣一點。
她生活了這麼些年,冷血狡詐,千人唾棄的時候,依舊能夠挺直自己的脊骨,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她對於自己的認知從來都不是道德高尚的標兵。
貪念妄嗔,四緣不靠,六親疏離才是她的命。
蘇家她出生的時候景況就不是很好。
因此她雖然說是出生在簪纓詩書世家,卻跟撿煤核的孩子一樣潑辣有為。
遇見那個人的那一年,禁煤令開始,家裡連煤核都撿不到了。冬天,空大的房子裡冷得刺骨,她上學去的路上,穿著一件簇新的夾襖,看著精緻又漂亮,但是這其實只是一件光板棉襖,裡面只一件破了洞的棉毛衫,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簡直不是用典,她是典故的真實寫照。
她沒見過她的母親。
母親死的很早,她只見過照片。
一個溫婉的,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看起來就善良沒心眼的女人。
是的,沒心眼。
因為在她看來,能嫁給她父親這種人的女人,不是單純的有點蠢,是干不出這個事情的。
永遠長在沙發上,從來都不會起來干一點活兒。癱在沙發上指點江山的人。
大清早就亡了,但是她的父親卻仿佛是清朝的遺老似的,還在做他的春秋大夢呢!
泡在酒精缸裡面的孩屍,或許,只有這樣的詞語才能形容她的父親。
其實她本來可以換個父親的。
據說,她母親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的。
但是半路上他的父親橫插一槓,這才陰差陽錯的,錯了命運。
聽說,那個人如今已經坐到了外交官長官的職位。是個很厲害的人。
蘇遲夏不知道他叫什麼,只是見過照片。
還是在母親的遺物裡面找還有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翻到的。
那是一個看著就文質彬彬的男人,儒氣溫雅,仿佛是寫在這個人的骨子裡的。
她是鬼使神差地把那張小照留下來的。
也是吧,每次父親打了她之後,她就會縮在被子裡,拿那張照片出來看。
如果她的父親是這個人,是不是她就不用在凍得要死的被窩裡,傷口都凍得癒合不了了?
每每只有這樣想像之後,她才能在這個家裡生存下去。
是那樣一天。
是她早上吃飯,因為遲了幾步就被她父親揍了以後的開學的第一天。
她見到了那個人。
從錚亮的汽車上下來,摸了摸一個孩子的頭,十分的慈愛,和她無數次睡夢中的一樣。
是那個人啊!
是她見過的那個人!
這世上能量守恆,沒有白吃的午餐。
可是,那一天,她突然知道,是存在無端的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