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笨拙的討好

  「你也不要這樣想，我們終歸是好手好腳的，錢沒了，再掙就是。」達玉蘭寬慰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最近對偏偏管得越來越多了？」趙福康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為她好。」

  「我啊，只是覺得再不管她，以後也就管不著了。明年我們的偏偏就參加高考了，上大學以後，接連三四年我們都不在她身邊，以後工作更是見不著了，她能一直在我們身邊的日子，今年，是最後一年了吧？」

  趙福康說這話的時候，並不是平時表現出的那般嚴厲，反而非常的溫柔。

  「是啊，最後一年了。」達玉蘭也有些感慨。

  趙小偏聽到這裡，鼻子驀地一酸。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母在想這些，她甚至剛剛還對著趙福康說：「不用你管。」

  那個時候的趙福康會有多難過？

  「對了，偏偏不是想要買畫筆嗎？我明天把錢給你。」趙福康開口道。

  「你哪兒來的錢？」

  「我把那隻表賣了。」趙福康說的灑脫，可是不管是達玉蘭也好，還是趙偏偏也好，卻都知道他有多喜歡那隻手錶。

  那是爺爺去以前托人在大城市買的，然後送給趙福康參加工作的禮物，很貴的一個名牌表，雖然有很多年了，但是一直有人想要回收這款表，聽說很經典。

  趙福康喜歡這表，當然不只是因為它的價錢，更重要的是那種意義，那種陪伴著他從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成長到廠里領導的意義。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那表嗎？」

  「喜歡啊，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我們偏偏，你看到了，偏偏畫畫多有天賦，而且她那麼喜歡畫畫，人的一生能遇到多少熱愛的事情？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原因，讓她沒有辦法堅持下去。」

  達玉蘭忽然不說話了，顯然已經被趙福康說服。

  「偏偏說的那些話，你別往心裡去，這孩子就是嘴上不太會說話，但心裡不是那樣想的。」

  「我知道。」

  「我們要是能再年輕一點就好了。」趙福康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忽然變得很輕，很無奈。

  「是啊，年輕一點更好打拼，而且……」

  「而且，這樣就不用擔心，以後要是我們不在了，誰來照顧她。」達玉蘭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嗯，我趙福康活了半輩子，什麼都不怕，就只怕我們的偏偏以後身邊沒有個人能像我們一樣，全心全意地愛她。我不敢去想她不在我們身邊的日子，如果她受了委屈怎麼辦？」

  他們的偏偏脾氣不好，老是說出些讓人誤會的話，可是卻心地善良，重情重義，是個好女孩，可她那樣的性格實在是太容易受傷。

  「不敢老了啊。」

  為了永遠是孩子最堅強的後盾，他們不敢老了，希望在趙偏偏的心裡，他們依舊是那個英雄一樣的存在。

  趙小偏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而趙偏偏更是難過到無以復加。

  她太久太久沒有回過家，卻也還記得上次回家時，以前總是把自己舉高高，騎大馬的父親背脊已經佝僂，身材也漸漸消瘦，不再是她小時候心裡無所不能的模樣。

  而她的媽媽因為瘸著腿的關係，堅決不和她一起出門，說是不方便，但是卻是怕給她丟臉，怕被人說一句「趙偏偏有個殘疾的媽」。

  她明明感覺到了，她明明猜到了他們的想法，她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怎麼能這樣混帳！？

  趙偏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八年前回來的，她知道她醒來時，已經是在八年後的床上。

  而她的枕頭已經被她的眼淚浸濕了一大片。

  「媽……」趙偏偏輕輕地喚出了這個字，可是能應和她的人卻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趙偏偏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躺了多久，太過複雜的心情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平復，最後她是紅著眼睛去洗漱完畢了。

  沈遇此時已經不在家中，這讓趙偏偏有點失落之外，還鬆了口氣，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哪想就在她唉聲嘆氣的時候，手機卻是忽然響了起來，而上面那兩個字，更是讓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因為上面顯示的不是別的，正是「媽媽」兩個字。

  不想讓達玉蘭為自己擔心，趙偏偏深吸了口氣，然後這才按下了通話鍵，學著平時的語氣語調開口叫了一句：「媽，怎麼了？」

  「偏偏啊，你不是最喜歡吃臘腸嗎？我和你爸爸合計了一下，準備廣味和川味都裝一點，你更喜歡哪個味道?爸爸媽媽給你多準備些。」

  趙偏偏聞言一愣，卻是想起了以前，每次達玉蘭打電話來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還覺得很無所謂，甚至有時候會不耐煩，畢竟臘腸什麼的又不是稀罕物,就算過年時父母裝上一大箱給她帶走，她帶回來後也不見得會去吃。

  可是現在她卻能夠明白了，父母哪裡是在意臘腸啊，他們在意的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女兒能不能因此開心一點。

  那是父母笨拙的、卻又是善意的討好。

  趙偏偏深吸了口氣，然後放柔了聲音應道：「川味吧，爸媽做的這些我都喜歡，今年我一定多吃點。」

  達玉蘭聽到這話，聲音里都帶上了一絲歡欣：「嗯，那我和我你爸爸說，多給你裝點川味的。」

  「好啊。」

  「對了，偏偏。」

  「嗯？」

  「爸爸媽媽很擔心你，你受委屈了，爸爸媽媽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幫上你，但是在我們心裡，我們的偏偏那麼優秀，是世界上最棒的手繪師，絕不會做抄襲的事情。」

  「……嗯。」趙偏偏的眼睛有些發紅。

  「爸爸媽媽給你湊了筆錢，你看你是去疏通關係也好，還是去找律師也好，總之都是爸爸媽媽的心意，爸媽永遠都相信你，也永遠站在你這邊支持你。」

  趙偏偏終是忍不住了，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媽，謝謝……」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是千言萬語都抵不上一個「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