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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癆病

2024-08-31 04:57:05 作者: 玄暉

  鶯哥兒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在外面像個瘋子般放聲大哭起來,睫毛顫抖淚珠簌簌而落,肩胛隨之抖動。

  林欣見母親難得失態,反而不哭了,她小手揩去鶯哥兒淚珠,軟軟道:「娘,你別傷心了。」

  鶯哥兒抽噎著:「欣兒,你爹不會比任何人差,他會比娘親更疼你。」

  欣兒,你來到這人世,是給你爹爹最大的慰藉。

  林欣眨巴著小眼,她還小,不太懂娘親的話。

  只是明白爹爹是愛自己的,便心滿意足了,她猶豫道:「那娘親叫爹爹趕緊回家吧,欣兒把自己的泥兔子給爹爹,告訴爹爹,欣兒想他了。」

  鶯哥兒擲下銀子,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抱著林欣匆匆離開。

  

  她腳步匆忙,來到自己店鋪後,那掌柜連忙將鶯哥兒迎上二樓,鶯哥兒拿帕子給林欣揩去淚,可她自己眼中淚卻止不住,抱著林欣,哭成了淚人。

  「欣兒,娘親也好想你爹爹,」鶯哥兒咬著下唇,眼撫上林欣稚嫩的臉龐,企圖找出何宴的半分相似,終是吐露出心底的隱痛,「娘親,做夢都想再見他一面。」

  可不止是不是自己傷他太深,這兩年,何宴從未入過她的夢半次。

  待張氏循著眾人的口中線索一路尋過來,就看見眼哭得紅腫、幾乎直不起身的鶯哥兒,和懵懂無措的林欣。

  所以,林欣小小時候就記得,不能提爹爹,因為母親會比自己更傷心。

  看到張氏,林欣「哇」地一聲哭起來,張氏心疼地抱起孩子,卻聽林欣道:「張大娘,娘好難受。」

  張氏才發覺鶯哥兒在劇烈咳嗽,她只好拍著她後背,鶯哥兒拿手一揩,竟是淡淡血紅。

  張氏臉色變了,她因癆病而死的郎君,先是咳嗽、而後開始大量咯血。

  所以待鶯哥兒緩過勁,只見張氏叫親信將林欣帶出去玩,她自己則面色凝重盯著鶯哥兒:「皎意,你這幾日可去看郎中了。」

  鶯哥兒對上她的眼神,她髮髻凌亂,眼底滿是無可奈何的痛苦,她盯著張氏的眼,緩緩低聲道:「不必了,我就是郎中。」

  她知道自己的病!

  張氏心尖都為這對苦命的母女抖動起來。

  她扶起鶯哥兒,將鶯哥兒抱在懷裡,就像哄著孩子,手輕撫著鶯哥兒後脊:

  「我知道你心裡苦,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鶯哥兒搖頭:「大娘,可是我負了他啊。」

  「淨說胡話。」

  叫鶯哥兒母女一弄,張氏也沒心思逛街了。

  回府後,鶯哥兒精神愈發懨懨,身子垮下來,張氏常來與鶯哥兒說話,寬她的心。

  這天二人正閒聊時,管家上來面露難色,說府中日常花銷銀兩不夠。

  鶯哥兒奇道:「我來時才給了你九百兩銀子,怎麼都花完了?」

  張氏看著面露尷尬的管家,握住鶯哥兒手,嘆道:「皎意,你不曉得,現在遼東戰亂,多地大旱,民兵又四處亂竄,去年,這蘇州的米糧面價格就跟著瘋漲,現在已經翻了三倍不止了。」

  鶯哥兒還沒說什麼,忽聽外面一陣喧鬧,只見百餘人衣著破舊的隊伍,沉默從門前經過,那群里眼中飢餓光芒看著就叫張氏瑟瑟發抖:「這該死的民兵,什麼時候來的蘇州啊。」

  「不行了,我得趕緊回家。」

  「來人,送張大娘回家。」鶯哥兒連忙叫來家丁,護送張氏回了隔壁。

  她走後,林欣興致勃勃爬到鶯哥兒身上,給鶯哥兒展示她的七巧玲瓏球。

  鶯哥兒看著女兒那稚嫩如花的面龐,生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

  她還不能死,欣兒還小。

  天下只怕是很快就要大亂,欣兒沒了她怎麼辦啊。

  鶯哥兒忽而就想起杜明和依奴兒,不知道他們在遼東怎樣了。

  她先給依奴兒寫了封信,隨後叫來管家叫他寄出信。

  「然後張貼出告示,誰能治我的病,賞萬兩白銀。」

  林欣小臉染上憂色,手貼在鶯哥兒臉頰:「娘親,你怎麼生病啦?」

  鶯哥兒蹭著那小手,柔聲道:「欣兒,別擔心,娘親很快就會好的。」

  隔壁張氏聽說鶯哥兒重金求名醫消息,立刻就有絡繹不絕的人登門,一時熱鬧非凡。

  老奴喜道:「林夫人的病有指望了罷。」

  張氏搖搖頭:「癆病,沒那麼好治的,不然……」

  她也不會年紀還輕就做了寡婦。

  果然,半月後,林府的門前重歸冷清。

  鶯哥兒也被層不不窮的江湖騙子整怕了,心理擔著事,咳得更厲害了,她也少見林欣,生怕過了病氣給孩子。

  林府的冬天,較別處更加清冷蕭索。

  江南陰冷,鶯哥兒被陰寒入體,強撐兩月,終是病倒床榻。

  那「重金求醫」的布告也變得破破爛爛,邊緣泛著黃。

  管家小心翼翼問鶯哥兒要不要換一張。

  鶯哥兒心境悲涼,沉默須臾,強撐著起身:「我親自去換。」

  鶯哥兒披著斗篷,寒風吹得她更加面無血色,她用凍紅了的手指認認真真按平每一個邊角。

  「哎,能給我點飯吃嗎?」

  鶯哥兒扭頭,是個身量佝僂的老頭,留著一把奇怪的白鬍子,看著鶯哥兒笑眯眯道。

  鶯哥兒對管家道:「備一桌好菜。」

  「老人家,請進吧。」

  全當做好事攢功德。

  那老頭一連來吃了六天的飯。

  第七天,他掏出帕子,擦乾淨嘴上油膩,看鶯哥兒:「不知夫人得了什麼病。」

  鶯哥兒驚訝問道:「你懂醫術?」

  老頭觀察這七天,摸透了鶯哥兒的基本情況——乾咳無痰、形寒肢冷、身形消瘦、少量咯血。

  給鶯哥兒把過脈後,果然脈細數。

  癆病中期。

  老頭抹抹嘴,有點尷尬,沖鶯哥兒一拱手:「這病老朽治不好,多謝夫人的招待了。」

  聞言旁邊的管家都瞪起眼——這老頭恁不要臉!

  鶯哥兒眼中蒙上陰影,起身,勉強道:「多謝老人家,管家送客罷。」

  她坐過的位置,放著劉庸給的玉牌。

  鶯哥兒回頭,正對上老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鶯哥兒:「差點落下了。」

  就要揣進懷裡。

  「夫人留步,你這玉牌從何而來?」

  鶯哥兒回眸:「故人相贈。」

  「故人何名?」

  「劉庸。」

  王琨懵了,這代表身份的玉牌,這小子隨手就丟啊。

  王琨再看鶯哥兒的眼神就耐人尋味起來。

  嘖嘖嘖,到底是哪裡吸引了他那不成器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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