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月下
2024-08-31 04:48:08
作者: 玄暉
未及時得到回覆,她詫異地回頭,只見何宴慵懶地倚在門框上,目光卻是灼灼看著他,他的眼眸像染了夜色,深不見底。
鶯哥兒心逐漸跳得快了,她後悔問他,便率先移開視線,假裝看花。
卻感到身後人湊過來,幾乎在她耳邊低語道:「是君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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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尖通紅,側頭看他,與他的距離不過兩三寸,臉頰險些擦過他的唇瓣,她略慌,往後挪了些距離。
何宴心癢難耐,按捺住心底的躁動,輕咳一聲:「我從未帶別人來過這裡。」
「哦。」鶯哥兒六神無主,胡亂點頭。
何宴道:「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要是認定一人,便是將一切給了她還嫌不足。」
鶯哥兒心中五味雜沉,她定定看著他。
何宴給她攏好衣領,隨後移開手。
「我年二十四,我父親在七年前去世了,他勞累一輩子,當那個小官,卻在兒子快要成人時走了,沒得我半分孝敬。」
何宴停了嘴,看她。
「你母親呢?」鶯哥兒艱難道,她覺得今晚的氣氛很不對,花前月下,把酒談心。
啊,沒有酒。
「噗」君蘭飽滿的花苞經何宴一拽,露珠四濺,微微彈動著。
「我都記不得她的樣子了。」夜色里,何宴的側臉竟有幾分落寞意味。
「那你應該很想她吧。」鶯哥兒按套路問詢。
誰知他卻道:「我還有一些事沒有說,現在……」
何宴認真地端詳她,笑道:「怕嚇到你。」
「我有個通房丫頭,再沒有別的女人,如果將來有人嫁我,定是給錢後遣出府。」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鶯哥兒有些羞惱,尤其是看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壺酒,她臉更燙了。
何宴酌了一杯遞給她,遭到拒絕後,仰頭喝了下去。
他沒有再說話。
鶯哥兒扭頭,覺得難堪又心酸。
那邊何宴卻忽然出聲了,話語在夜色里更顯清晰——
「可能是因為我想娶你罷。」
鶯哥兒閉上眼,烏龜般捂住耳朵。
她感到他慢慢靠近,有什麼溫熱又粗糙的東西觸及她的臉,她全身戰慄,只覺得他觸及之地,火一般灼痛,原來是他的手,他撫著她的臉龐,迫使她與他對視。
何宴道:「我自第一次見你,就歡喜你,我們在小巷子裡再見,原是我去托依奴兒請你彈琴,而被人偷了錢迷了路,我……」
何宴眼眶微紅:「鶯哥兒,我真的歡喜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月光似乎也更加柔和,肅殺的秋風也站住腳,似乎連這一片君蘭也在側耳傾聽她的回答。
仿佛是一場夢,這樣的氛圍、這樣的時刻、這樣的人,她幾乎就要陶醉了。
是幾乎。
那人猙獰的、被情慾支配的臉又浮現在她面前,於是她望著何宴,抱著孤注一擲的希望,一字一句道:「可我要嫁給你,你未來的娘子會對我好嗎?」
鶯哥兒問完,便近乎絕望地在心底納喊:「求求你,別說,求求你,別說那個答案。」
「我會保護你,」何宴並未會意,立馬道,「我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話音剛落,卻覺不對勁。
再看,如水的月光死一般凝固,映在鶯哥兒臉上,她臉上的紅潮消散,代之是慘白白的臉皮,可她像是早就料到了,只是笑容越發冷了,她很快抬手擦了下眼角,道:「那很好啊,可是不行。」
她不再迴避他的眼神,而是直視著他:「因為我鶯哥兒不做妾,無論是誰的。」
氣氛一瞬間冷到極點,何宴張了幾次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臉上卻逐漸顯出慍色。
「為什麼?」他硬邦邦問。
「因為我寧為荊釵妻,不為富貴妾。」鶯哥兒冷冷道。
她欲起身,被何宴拽住:「為什麼?」
他還是問。
「給我個理由。」何宴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憑著心中那股氣,隨口道。
鶯哥兒手捂著臉,平復著心情。
「好吧,我娘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因為幾句花言巧語,便不顧一切地嫁了――做妾,為此更是與家裡決裂,我爹本是個敗家子,成婚後更是嗜賭成性,在實輸到要當褲子時,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位小妾。」
「他賣了我娘,本來也要賣我的,但我見那人害怕,便跑了,」她稍稍停頓,「後來還是被賣了,李默。」
燈火映出她模糊的輪廓,她低低道:「我不是生來就是奴婢的。」
「所以,早在看著我娘被人像貨物一樣綁走時,我便下定決心,將來絕不要落到這個下場。」
何宴從她的眼中看出,她是並非矜持、欲擒故縱,她是認真的。
乘興而至。
不歡而散。
何宴在鶯哥兒那裡吃了癟,一肚子火沒出撒,索性去了花樓,挑了個順眼的,臥房裡,花娘百般挑逗,他心頭躥起火來,就勢將她壓倒。
他伸手描摹著女子的眉眼,有幾分像她,又多了艷麗和柔順。
「買你一晚要多少錢?」他低聲問。
花娘嬌嗔:「客人壞,不是已經給過錢了嗎。」
「多少?」他不耐。
「五十兩罷了。」花娘臉頰酡紅,伸手去解他的腰帶,「時候不早了,奴伺候您睡下吧。」
何宴笑了,很好,能用錢買來的女人,最省心,是他求得太多。
他胸中仍存幾分不甘,心中還是明晰:他不能,也不願,娶一個民女為正妻。
慈慶宮裡,皇后吳漪端坐鏡前,任侍女為其摘下繁重頭飾,卸去薄粉。侍女望銅鏡中明麗端莊的面龐,微笑道:「娘娘,您真漂亮。」
吳漪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那侍女嘟起嘴:「皇上放著您這麼個大美人不來看,卻整日呆在乾清宮裡研究木匠活,我真不明白,不過我聽說,陛下前些天做了個小木人,還會走路呢。」
吳漪蹙眉:「謹言,月夕,這是在宮裡。」
說完,她卻撫著青絲,陷入沉思——當即陛下政事是一概不理,全交給尹賢芳代勞,聽聞其在朝中排除異己,胡作非為,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兩月前又有一批大臣被下了詔獄,說是受賄,也不知調查得怎麼樣了。
想到這些,吳漪胸中煩悶,她能做什麼呢?雖為皇后,卻並不受寵。
她想起,自己家裡雖非富貴,卻父母和睦,對她疼愛有加,鄉里人都誇獎她知書達理,入宮後,她以先皇后為模範,守禮克己,希望輔佐丈夫做一番大事業,奈何……
「對了,」吳漪忽然想起來,「爹爹從宮外帶給我的東西呢,快拿過來。」
吳漪身著裡衣,坐在床上,查看著那些小物件,什麼糖蒜、耳環手鐲。雜七雜八的,她心中溢滿了幸福,她伸手打開食盒,卻是一盒綠豆糕。
她呆了呆,她是最討厭吃綠豆的,自小便如此,爹怎麼會……
她思考片刻,對身邊侍女道:「你們先出去。」
吳漪將那盤綠豆糕拿到遠處擱著,又將食盒細細檢查一遍。
果然,她在夾層里發現一封紅漆金邊的信。
她拆開看了一眼,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