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籌謀(四)
2024-08-31 03:52:17
作者: 蕎麥
秦寧將付謹慈帶回自己房中坐下,說道:「阿慈,還好你來了,在京城我都快悶死了,阿娘又不許我像從前一樣出去各地玩,我幹什麼都沒勁。」
京城裡邊高官子女不少,鼻孔都快朝天了,她也懶得去招惹,又不求他們施捨什麼。
付謹慈笑了,「侯夫人也是為你好,左右我過來了,你可以來找我玩。」
聞言秦寧才舒坦了些,說道:「我阿爹阿娘見過你們,一定很滿意,到時我出去找你玩肯定不會阻攔我,我也就不用老是去參加什麼賞花宴,太無聊了。」
那些所謂的宴會不過是一些世家夫人挑選兒媳的藉口,她生性不愛阿諛奉承,自然不得多少夫人的青睞。
但自己的阿爹阿娘也不在乎自己能否能嫁入什麼高官門第、什麼書香世家,最不濟就是招婿,他們侯府又不是養不起。
而威遠侯一職的確過於閒散,著實舒坦不少。
付謹慈好奇了:「你從前也常去麼?」
秦寧想了想,回道:「從外祖家回京後,斷斷續續也去過六七次,不過跟那些所謂命婦相看兩厭,之後也沒人邀請我,我也不樂意去。」
看起來跟溫姝媛差不多的狀態。
付謹慈十分理解她這種心態,安慰道:「不怕,失去阿寧是他們的損失,你若悶了,就來找我,或者我們一起出去玩玩。」
秦寧說道:「我從前見過有一官員的小女兒,不顧家中父母的反對一意孤行嫁給了一個窮秀才,但沒想到那窮秀才後來有出息了,寫畫本子賺到不少銀子,他的妻子是岳父的幾個子女中最幸福的一個,上無公婆蹉跎,與丈夫錦瑟和鳴。但饒是如此,仍是有人說她笨,放著高門不嫁,去嫁窮苦人家。」
這也是她一直不願同那群命婦、小姐深交的原因,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誰又能深切體會到人家的幸不幸福?
付謹慈說道:「是啊,生活是自個的,路也是自個選的,自己覺得幸福,覺得值得便好,不必理會旁人的看法。」
秦寧被好友理解,總算是開心了,拉著付謹慈就一起嘗嘗京城的特色糕點。
直至日落西山,溫邵棠和付謹慈才謝絕威遠侯的留下用膳,坐上了回去的馬車。
京中人多口雜,畢竟他只是一介商戶,同侯爺一家一起用膳,會給他們一家帶來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威遠侯在他婉拒後顯然也猜到他的顧忌,也不再勉強,畢竟待日後正式合作了有的是機會。
見到了好友,付謹慈興奮了許多,溫邵棠抱著她時都能感知到她那本是有些憋悶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畢竟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付謹慈為了不給溫邵棠添亂不會往外跑,就一直待在家中,卻從來沒有向他抱怨過。
溫邵棠心生愧疚,時不時親親她的發頂,時不時捏著她的指節玩,就這麼貼著她,讓她時刻感受到自己對她的在意。
付謹慈靠在他懷裡,說道:「邵棠,不如我們這幾日去玩玩吧,還沒有怎麼走過京城呢。」
溫邵棠自然求之不得,「我喊唐伯安排個夥計,熟悉線路的,這幾日我們就好好玩玩。」
而已經遠去的幾人不知,在他們走後,從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裡冒出一個戴著斗笠的人。
他微微抬起頭,陰冷的目光盯著馬車許久,而後才腳尖輕點躍上房頂,幾個起躍就不見了人影。
「哦?他們呆了多久?」
面對君主的無形威壓,黑衣男子單膝跪下低頭回道:「兩個時辰左右。」
原帝左手無意識的轉動著佛珠,輕呵一聲,聽不出喜怒。
「那他們就沒有留下用晚膳?」
男子又回道:「不曾,屬下親耳聽見威遠侯夫婦送他們出門時還再三挽留,那溫邵棠都婉拒,就這麼和妻子回去了。」
許久之後,原帝才出聲道:「下去吧。」
黑衣男子如釋重負,從地上起身,轉眼便閃身離去了。
原帝在座上始終一言不發,大太監江海進來給他添了熱茶,勸道:「皇上,不如早些歇息吧,您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了,得注意龍體。」
原帝並未應答,只是就這麼坐著,腦海里不斷閃現蕭旻淵勸他的話,甚至回想起自己還是一個皇子時,元後是如何一路輔佐自己,而自己又是如何辜負她的。
他緩緩道:「江海,朕老了。」
身子不適,他常常會回想從前,對自己做下的混帳事痛苦不已。
聞言江海惶恐道:「皇上,您正是身強力壯之年,怎麼會老呢?只是您最近身子不適,有些睏倦罷了。」
原帝搖搖頭,說道:「朕時常會覺得力不從心,前朝,後宮,都算計朕,恨不得朕早些駕崩,如此便合他們心意了。」
他喃喃道:「唯有鸞兒……她才不會算計朕。」
江海聽到這熟悉的名諱,登時埋下頭不敢說話,生怕被遷怒。
已故的元後沈青鸞,是如今宮闈下上不敢提及的禁詞,只有太子殿下,能有這個權利緬懷,但也因為元後薨逝,太子才會在宮裡舉步維艱。
原帝忽然站起身,說道:「快,江海,將鸞兒的畫像取來,快!」
江海急忙去偏殿的一個鎖著的柜子里取出元後的畫像,原帝接過後緩緩打開,那赫然是笑得天真爛漫的元後,應是二八年華時畫下的了。
原帝輕輕摩挲著元後,喃喃道:「鸞兒,朕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自從繼後的封后大典結束後,他就沒有再打開過這副畫像,如今一見,早就是已經物是人非了。
畫中人未老,畫外人卻早已不是當年的翩翩少年。
他早就迷失在了權利中,失去了元後,傷害了太子,成為了太子心中的殘暴的父親。
回想起侍衛那日猶豫的回報太子離去時落寞的神情,轉身問江海:「過幾日是否太子生辰?奉朕口諭,傳他進宮。」
江海猶豫道:「是的皇上,不過太子年年都會去護國寺為元後祈福七日,此時……怕是已經動身了。」
原帝有些惱怒:「怎麼沒人上報朕?」
江海暗自叫苦:從前您也不過問太子啊!
但他還是立即跪下道:「從前太子有上書啟奏,但您那時將太子訓斥了一番,還……還喊太子今後自個處理,不必來叨擾您,之後太子便每年獨自前往了。」
原帝啞然,依稀想起是有那麼一回事,那時他和繼後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對太子的確是不甚上心。
他望了眼畫像上的元後,本是燦爛的笑意似乎也變得怨恨,嚇得他急忙蓋上。
江海急忙替他將畫像收了起來,徒留他在原地頹然。
他不僅是個失敗的皇帝,是個失敗的夫君,更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當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