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我醉了

  杜小仙對自已經手的第一個項目很是看重。這是一個開發案，合作方盛泉公司，是一家勘探開發石油的企業，在國內小有名氣，為了慎重起見，杜小仙很仔查的查閱了他們往年的業績，覺得還不錯，業內也有口碑，至少是可靠的，雖然他們提的要求有些苛刻，倒也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杜小仙召開高層會議商討此項目，有贊同聲，也有反對者，贊同聲是因為有高利潤高回報，反對者則覺得這個行業顧氏沒做過，頗有顧慮，但杜小仙的態度很堅決，在這個項目上，她花了很大的心血，甚至翻閱了一本厚厚的石油勘探技術，想儘可能的多了解一些這方面的情況。

  這個項目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就象她對程睿彰說的那樣，她希望可以做出成績來，給自已信心，更是給顧氏的職員們信心，讓他們相信，她杜小仙是能夠守住顧氏的。

  

  程睿彰對這件事表現得既不是很熱情，也沒有潑她冷水，他只是默默的做著份內的事。修改合約，陪著杜小仙去應酬。

  中國人向來喜歡在飯局上談生意，推杯換盞間，說說笑笑間，合約就這麼談成了。

  杜小仙不會喝酒，但她不能不喝。可以依賴的那個人已經離她而去，往後的日子，一切都要靠自已，不會經商，可以學，不會喝酒，可以學，喝喝就會了嘛！

  這是盛泉高總的原話，杜小仙覺得他說的有理，不會的東西通通都可以學啊！幾個月前，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已會變成現在這樣，盤起頭髮，裝著職業套裝，從容淡定的跟合作者喝酒吃飯。

  來之前，程睿彰說她只要坐在那裡，哪怕不說什麼話都行，所有的事情讓他來做，但是杜小仙沒聽他的。萬一程睿彰喝醉了，合約還怎麼談？她覺得既然程睿彰負責談合約，那她就負責喝酒，分工合作，公平公正。

  她是真的佩服程睿彰，任何話題都能侃侃而談，妙語連珠，非常風趣，但扯到公事，又能辯口利辭，寸步不讓，字字璣珠，將對方逼得啞口無言。

  杜小仙在心裡暗暗叫好，盛泉的高總笑著搖了搖頭，似是無奈：「顧太太，你的總經理好生厲害，高某佩服，佩服啊，來，喝酒！」

  杜小仙托著腮舉著杯，眼神已有些迷離，她知道自已已經有些醉了，但大腦還有幾分清醒，笑嘻嘻的說：「高總，幹了這杯酒，這合約就能簽了吧？」

  高總哈哈大笑：「剛剛還說程總厲害，原來顧太太也不弱啊，行，只要顧太太幹了這杯，合約我馬上就簽！」

  程睿彰看出杜小仙喝得差不多了，趕緊就說：「高總，這杯酒我來喝，讓女士喝醉可不是君子作風！」

  「酒桌上可沒有什麼君子！」高總笑得更厲害了，「我就是個粗人，可沒有程總這麼憐香惜玉。」

  「高總，顧太太真的不能喝了，她……」

  結果程睿彰話還沒說完，杜小仙就脖子一仰，把那杯酒倒進了嘴裡。

  高總眼睛都看直了，帶頭鼓起掌來：「顧太太果然痛快！」說著也把手裡的酒幹了，抓起那份合約，也不看，刷刷就簽了字。

  事情辦妥了，杜小仙心裡一直繃的弦這才放鬆下來，頭一低，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了。

  程睿彰忙去看她：「顧太太，你怎麼樣？沒事吧？」

  杜小仙並沒有醉到不省人事，這杯酒下去，又燒又澀，仿佛連腸子都灼出幾個洞來，實在難受得很，但是值得，合約簽好了不是嗎？

  她擺了擺手：「我沒事。」

  高總問她：「顧太太，你沒醉吧？」

  杜小仙趴在那裡，慢吞吞的說：「我醉了。」

  這倒怪了，但凡喝醉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已醉，怎麼杜小仙倒承認了，高總覺得有些奇怪，甚至都有些懷疑她是裝的。

  程睿彰把合約收好，說：「高總，不好意思，顧太太醉了，我得趕緊把她送回去，就此告辭，見諒，見諒啊！」

  高總還有些不樂意，「程總，你也就不夠意思了吧，怎麼剛簽了合約就走？」

  「沒辦法，顧太太醉了嘛，改天，改天我一定和高總一醉方休！見諒啊！」程睿彰賠著笑把杜小仙攙扶起來。

  杜小仙已經很難受了，頭暈得厲害，胸口也疼，那裡象燃著一把火，要把她的五臟六腑全燒盡，但她既沒有東倒西歪，說話也清楚，還禮貌的同高總握了握手，笑著說：「高總，合作愉快！」

  高總雖然有些掃興，卻也沒太勉強，臉上帶著笑：「顧太太，下次再同你喝過。」

  杜小仙揮了揮手，「下次我帶個能喝的來，一定讓高總喝盡興了。」

  「好，就這麼說定了。」高總起來身，笑著把她送到門口。

  初秋的風還帶著夏的味道，卻又沒那麼燥，吹在身上，象小手輕撫，帶著些許的暖意，很舒適的感覺，杜小仙覺得比在裡頭好多了，雖然胸口還是燒，頭卻沒那麼暈了，她輕輕把手臂抽出來，「不用扶我，我能走。」

  程睿彰笑著說：「行，你自已走，把臉摔腫了我可不管。」

  杜小仙咯咯咯的笑，「說起來，我好象沒怎麼醉過，因為顧念彬都不讓我喝酒，但是他很能喝，他有時侯睡覺前也喝，喝一種叫拉菲的紅酒，他說紅酒有助於睡眠，可是喝了那酒，也不見得睡眠就好，有時侯我半夜醒來想上廁所，怕吵醒他，所以很輕很輕的下床，真的一點聲音都沒弄出來，可他還是驚醒了，很驚慌的樣子，問我到哪裡去？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怕我突然間走了……」

  杜小仙的聲音低下去，她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講這些給程睿彰聽，可她就是想說，喋喋不休的：「我離開過他兩次，第一次他把我找回來了，第二次……他傷透了心，我想他再也不會來找我了，可是六年後，我們又遇上了，然後他又把我帶回來，他說我們是命中注定，永遠都不會分開。」

  杜小仙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在花壇上，絮絮叨叨的：「我相信他的話，我們是命中注定，永遠也不會分開。所以我不相信他死了，人人都說他不在了，連姍姍都勸我想開點，我有什麼想不開的，是他們想不開而已，我知道他還好好的，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的活著，他暫時不回來，是有什麼原因，但最終，他是會回業的，他答應過我，一輩子都要守著我，哪怕我嫌棄他，他也要賴在我身邊，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杜小仙漸漸坐不穩了，有些東倒西歪，程睿彰扶住她：「對，顧總一定會回來的，我先送你回家。」

  「所以，」杜小仙突然提高了聲音，「我要替他守住公司，等他回來，他一定會誇我的，會說我終於是下得廚房，上得廳堂了！」

  「對，你現在已經很棒了，非常棒，顧總會高興的。」程睿彰哄著她。

  「其實我知道，」杜小仙被程睿彰塞進了車裡，還是不停的說：「這些都是你的功勞，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好，連今天的合約也是你談出來的。」

  「不，合約是你的功勞，是你喝酒喝出來的。」

  杜小仙大笑起來，「是啊，是我喝酒喝出來的，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應酬這麼難，他以前總是有應酬，我以為就是吃吃飯，喝喝酒，很輕鬆的，原來不是那樣，我今天才知道不是那樣，做生意真的很辛苦，很難，他也吃了很多苦……」

  程睿彰擰了一瓶水給她：「顧太太，喝口水休息一下，你今天太累了。」

  「你不想聽我說話嗎？」杜小仙接過來卻沒喝，把水握在手裡，「我其實不愛說話的，以前他們都說我是悶葫蘆，都嫌棄我，不跟我做朋友，只有顧念彬對我好，他從來不勉強我，有時侯我想為了他改變自已，他都不肯，說不要我太辛苦，他什麼都不要我為他做，但是他卻為我做了很多，我也再遇不到比他對我更好的男人了，遇不到了，這輩子遇到他，是我的幸運……」

  程睿彰一直盯著她手裡的那瓶水，生怕會灑出來。這是他認識杜小仙以來，聽到她說的最長的話，是有些喋喋不休，但是吐字清晰，條理也清楚。

  顧念彬失蹤後，他一直有些擔心她，可是杜小仙表現得很堅強，沒有悲春傷秋，沒有哭哭啼啼，沒有消沉落寞，但是他知道她不是不傷心，只是全悶在心裡，從來不提，又或許是沒有人可以傾訴，所以今天借著酒勁，一古腦全倒了出來。

  這樣也好，說出來，心裡就痛快些。他怕她會哭，所以一直沒有發動車子，只是靜靜的坐著聽她的絮絮叨叨。

  杜小仙終於停了下來，她喝了兩口水，從他手裡拿了瓶蓋想蓋起來，可是弄了幾次都沒蓋好。

  程睿彰接過去，把瓶子蓋好，說：「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

  「我家在哪？」杜小仙微皺著眉，重複著他的話，突然喉嚨口響了一下，她下意識的把頭扭到窗子邊，可是已經晚了，一半吐在車裡，一半吐在窗外。

  程睿彰不敢動她，拍著她的背，讓她吐完，拿水讓她漱了口，然後扯了紙巾給她擦臉，又擦了衣服上的污物，把車裡也處理了一下。

  等他忙完回到駕駛室，看到杜小仙已經睡著了，他輕輕推了推她：「顧太太，醒醒，你得告訴我你家在哪，我才能送你回去啊。」

  可是杜小仙毫無反應，程睿彰苦笑著搖了搖頭，「睡得這麼沉，被人賣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