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懷抱很溫暖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杜小仙就起來了，穿上制服，扛著掃帚到前院掃地。

  天空是一種柔和乳白色，而東邊已泛起淡淡的玫瑰紅。晨風清涼，帶著些許濕氣，從鼻腔灌進去，直達五臟六俯，令人清爽無比。杜小仙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一下二樓的窗戶，玻璃緊閉，米色的窗簾掩得嚴實，杜小仙揉了揉鼻子想，少爺應該還沒起床吧？

  她先將前院的地面打掃乾淨，又撿了草叢裡的枯葉，然後沿著花磚車道一路往大門那邊去。道路並不髒，掃起來也不費力，到了鐵門邊，她把落葉掃到一起，用小鏟子鏟到大筐里。這才直起腰歇了一會。

  地面上的落葉清掃乾淨了，剩下就是路邊草叢裡的落葉，不好掃，只能用撿的，她把竹筐背在背上，然後蹲在地上撿落葉和垃圾。其實她的工具里還有一雙手套和一隻筢子，筢子她用著不順手，手套乾脆就是捨不得用，所以都省下了。反正她又不是什麼嬌貴小姐，手髒了洗一洗就好了。

  草叢裡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鞋面，杜小仙跺了跺腳，四處看看沒人，把鞋子脫下來擺在花磚上，在家的時侯，因為怕把鞋子穿壞，夏秋兩季她經常打赤腳。到了這裡，倒不用擔心會把鞋子穿壞，一來地面平整乾淨，二來給她發了兩雙嶄新的黑布鞋。所以她天天都穿著鞋子，漸漸的倒也慣了。

  軟綿的草地踩著很舒服，如果不是怕露水把衣服打濕，她真想一屁、股坐下來。鮮紅的太陽從半空冉冉升起，萬丈金光灑向大地，杜小仙抬頭看天，陽光並不刺眼，溫暖而愜意，她看到顧念彬的窗子半開著，窗簾在晨風中輕輕飄揚，屋裡沒開燈，顯得有些暗，杜小仙眯著眼睛仔細的看了一會，並不能確定顧念彬是不是已經起床了。

  她低頭看自已那隻受傷的手，燙傷的印痕相比起昨天顏色更深了些，顯出一種暗紅色。熱辣的感覺一點也沒有了。都已經好了，應該不用去擦藥了吧？她皮燥肉實的，這點小傷真不算什麼，只是昨晚答應了少爺……杜小仙猶豫著又抬頭看了一眼顧念彬的窗子，輕吁了口氣，低頭開始撿樹葉。她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想不清楚的事情乾脆不想。

  等她回到前院的時侯，背上的竹筐里已經裝了大半筐的落葉。早上的工作基本就做完了，到她放學回來再清掃一次，一天的工作就可以結束了。她站起來舒展了一下捶了捶腰，再抬頭，顧念彬站在窗前，微笑著朝她招手。

  

  杜小仙臉一紅，象做了錯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局促不安的絞著手指頭。眼睛卻還看著顧念彬。這個時侯她腦子又空白了，根本沒意識到顧念彬朝她招手是要做什麼？就覺得看到顧念彬有些害羞，這種害羞和平時的不好意思不同，心裡象揣著只小兔子，跳得又快又大力。

  顧念彬也笑，小丫頭太容易受驚了。但比起之前已經好很，至少害羞的時侯也敢看他了。金色陽光里，小丫頭站在綠茵如毯的草坪上，揚著紅朴朴的小臉沖他傻笑，俏生生的模樣讓顧念彬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仿佛是欣喜，又仿佛是……不安。

  他又朝她招手，杜小仙這回想起來，趕緊放下竹筐，小跑著上了台階，趴在門邊偷偷朝里看，大廳里一個人也沒有，她放了心，踮著腳跑上樓，象做賊似的摸到顧念彬的門前，扭了門把手就閃身進去，再回身輕輕關才上，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待到轉身，她又被嚇了一大跳，顧念彬正站在她身後，她幾乎是要撞上他了，杜小仙嚇得一連退了兩步靠在門上，使勁在胸脯上拍了幾下，「少，少爺，你嚇死我了。」

  顧念彬饒有趣味的看著她，揚了揚眉，朝她走近了一步：「我怎麼嚇著你啦？」

  他的鼻息幾乎都噴在她臉上了，暖暖的，痒痒的，象有羽毛在輕刷她的臉，她突然又心跳加速了，臉上發燙，連脖子都紅了。

  顧念彬抬手在她額上擦了一下，聲音溫和的說：「跑什麼？大早上出了一腦門的汗！」

  杜小仙想躲開，卻一動沒動，那隻大手似乎帶著魔力，讓她定在那裡，整個人都恍惚了，近在咫尺的顧念彬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氣息，這氣息讓她驚慌卻又貪戀。也不知怎麼了，她突然沖他笑起來。

  笑容綻放如深谷幽蘭，讓人驚艷，讓顧念彬有剎那間的失神。他甚至看到她粉紅的小舌頭在齒邊閃了一下，他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到抽屈里拿藥膏。

  杜小仙乖乖的坐在沙發上，等他過來，便伸出手來，說：「少爺，其實已經好了，一點都不疼了。」

  顧念彬坐下來，拿著她的手對著光亮仔細看了看，說：「還是再塗一次保險一些。」說著擠了藥膏出來，輕輕的給她抹開，薄薄的一層清涼無比。

  杜小仙微抬了眼，看到顧念彬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這與他平時衣冠楚楚的樣子大相逕庭，卻自有一懶散不羈的味道，讓人覺得可以親近。

  杜小仙想起了昨晚她哭的時侯，顧念彬抱住了她，他的臂膀很有力，懷抱很溫暖，他的心跳聲讓她感到安心。杜小仙突然間有些感慨，如果可以一直呆在少爺身邊該多好，他對她好，會保護她，呆在他身邊，她永遠都是安全的。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少爺會和夏小姐結婚，然後他們會有孩子，少爺有了自已的家庭，就沒有時間再管她了，而她也終有一天會離開這裡，過自已的生活。一想到這裡，杜小仙心裡泛起一種失落感。

  顧念彬把藥塗抹好，將藥瓶放在杜小仙手裡：「這個給你了，以後別再冒冒失失的了。」

  杜小仙紅著臉說好。顧念彬站起來，「行了，下去吃早餐，吃完好上學。」

  杜小仙哦了一聲，拿著藥膏起身就走，走到門邊又被顧念彬叫住：「記住，今天不要再幫人做值日了。」

  「好的，少爺。」

  「不會騙我吧？」

  「不會。」杜小仙答得很乾脆，兩隻清澈的大眼睛望著他眨巴眨巴。

  顧念彬笑了，揮揮手讓她走。

  杜小仙吃完早餐，跟蕭伯說了一聲就背著書包去上學，走到前院時看到夫人和老爺在散步，叫他們一聲，顧廣賢微笑著點點頭，方雅茹叮囑她路上小心些。一切都和往常沒什麼區別。

  杜小仙走出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想到昨晚的事這麼快就揭過去了。少爺不怪她，是因為……杜小仙蹙著眉想，是因為他們現在很熟了吧？但夫人昨晚還責怪她來著，早上看到她又是一副慈愛的模樣了，少爺說得對，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一時情急才說她兩句，她一點都沒往心裡去，整個事情下來，如果連一個罵她的都沒有，那她才不要活了呢！

  杜小仙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把小胸脯挺了挺，迎著朝陽，精神抖擻的走在上學的路上。

  她現在和楊麗穎她們混熟了，每天都在一起玩，基本上擔任著跑腿打雜的工作，但她一點也不嫌煩，反而很高興，原來有朋友是這種滋味。少爺說的話都是對的，要勇敢，多交朋友。她勇敢了，所以交到了朋友，有了朋友，她變得開心了。

  楊麗穎她們也覺得不錯，雖然杜小仙又土又傻，但是把她們照顧得很好，就象帶了個女傭來上學，一應閒雜事情都由杜小仙照管。

  但是到了放學的時侯，杜小仙說不能替她做值日，楊麗穎的眼睛瞪得老大，「為什麼不做？不是都說好了嗎？再說我手疼啊！」

  「我的手也受傷了，」杜小仙把手伸出來給她看。「燙了一大塊呢。」

  楊麗穎看了看說：「不是都好了嗎？好了就可以做了呀，不管了，我和王倩她們要去逛街，先走了。」

  杜小仙瘦小的身子攔在她面前：「我今天真的不能替你做值日，明天吧，好不好？反正要做一個星期呢。」

  「不行，你今天就替我做，不然——」楊麗穎哼了一聲：「不然以後別跟我們一起玩了。」

  一個可憐蟲而已，居然敢不聽她的話！

  杜小仙把背上的書包緊了緊，低著頭轉身往門口走。

  「哎——」楊麗穎睜圓了眼睛，這丫頭竟然真的無視她的威脅？怎麼這下膽子又大了？

  她追上去，再次問她：「你真的不替我值日？」

  杜小仙搖頭：「今天真的不行，明天可以。」說完轉身又走。

  楊麗穎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發愣。真是個奇怪的丫頭，平時一副膽小如鼠，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旦認真起來，還真是……有那麼丁點的傲氣！

  杜小仙一直走出學校大門，才長出了一口氣。因為顧念彬的那個要求，她又體會了拒絕的滋味。雖然有些難，但她做到了。一直以來，她對人都是有求必應，從來不懂得拒絕，覺得拒絕會讓人傷心，自已為不為難倒在其次。

  這一次她拒絕了，拒絕得很決然，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甚至讓她有了那麼丁點的自信，杜小仙站在公交站牌下，很自豪的挺了挺小腰板。她真的變勇敢了，站在人群當中，她也可以昂首挺胸，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了。

  這時，一輛流線型的白敞篷色跑車停在她面前。駕駛位的男人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露出一口大白牙沖她笑，杜小仙往兩邊看了看，覺得是在沖她笑。她有些害怕，慢慢的往後退了兩步。扭了臉看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