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曲終人散

  宋璉回來時，兩人都在沉默。

  房間內，靜得出奇。

  他尋個位坐下，也跟著沉默。

  林妙語往空蕩蕩的身後看了一眼，心情低落到極點：「怎麼會找不到呢？若是不在呦呦家，他們能去哪裡呢？」

  宋璉也無助，手撐在桌上，揉搓著太陽穴：「那一塊，我都找遍了，根本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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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一早，我再去找，哪怕找遍這長安。」

  林妙語耐著性子一字一句地說完就跑出去。

  宋璉緊追過去。

  客棧外，歡聲笑語。

  在林妙語眼裡卻格外刺耳。

  宋璉三兩步就將失魂落魄的人攔下，話語中盡顯緊張。

  「妙語，你別這樣。」

  一向倔強的林妙語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徵兆地掉下淚，任由它划過嬌嫩的臉龐，隨之自責不已：「我在想，若是我早發現乾娘不對勁，好好地勸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婆婆，呦呦，還有榮榮，是不是也不會被趕出去？」

  宋璉沉著性子，安慰道：「這不怨你，至於我娘他們，今日找不到就明日找，明日找不到，就後日找，一定會找到的。」

  將人帶回客棧後，宋璉提出與劉老爺同住一間房。

  林妙語則單獨去了另一間房。

  不過這一夜，三人都未入眠。

  次日，也就是劉夫人出殯之日。

  劉老爺說什麼都要去送最後一程，將出殯的隊伍攔在門口不讓走。

  此番情形引來大批行人駐足，指指點點。

  最前頭披著麻衣的女人，見人轟不走，更不願將此事鬧大，最終默許。

  而林妙語同宋璉則跟在最後邊，送了劉夫人一程。

  畢竟，劉夫人算是兩人的貴人，於情於理，都該去送。

  出發前，林妙語特意將劉夫人送的金鎖掛在脖子上，露在外面。

  她知道，劉夫人看見這般，定會歡喜。

  送走出殯隊伍後，兩人商量著分頭去找人。

  不過沒走幾步，林妙語就與從藥鋪出來的陸揚相撞，還差點將人手中的煎藥打翻。

  見到林妙語，陸揚卻難掩興奮。

  而林妙語像是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差點跳上去給一個熊抱。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她還是懂得矜持的。

  最後也只是拘謹淺笑：「陸揚，真沒想到能碰上你。」

  陸揚卻難抑激動，「妙語，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啊，辦完就回來了，不過，沒想到才短短几日就物是人非。」

  說著，林妙語眼神黯淡下去，面色也憂鬱幾分。

  陸揚也是哀嘆：「誰說不是呢。」

  「對了，張平他們還好嗎？」

  發覺氣氛的生冷，林妙語倏地活躍氛圍。

  陸揚臉色更哀寞了幾分，無奈道：「自從鋪子裡來了新掌柜，就四處挑我們的刺，還把我們辭掉，從那離開後，張平去做本行打獵了，高函嘛，去了大戶人家做長工，我呢，讓表妹帶我去梁家找了個活計，說實話，我已經幾天都沒見他們了。」

  林妙語震驚，不應該啊，辭掉她就算了，幹嘛把這麼多年的老夥計也辭掉？這也太過分了吧？

  「那女人也太過分了，我去找她！」

  林妙語擼起袖子就要干架，幸好被身後的宋璉攔下。

  「妙語，你別那麼激動。」

  陸揚也難得統一行徑，跟著附和：「是啊，再說了，我們本來也不打算在那裡幹了，那掌柜刁鑽得很，在她手底下，少不了苦果吃，還不如早些解脫呢。」

  林妙語氣得甩開宋璉的手，賭氣道：「你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將婆婆還有兩個孩子趕出去，還將陸揚他們也辭退，她這是幾個意思？我這暴脾氣真是忍不了！」

  宋璉倒是平靜：「事已如此，還是先去找人吧。」

  陸揚迷惑，「找人？」

  林妙語心煩道：「就那個乾娘的姐姐，將婆婆他們趕了出去，我同宋璉去找。」

  「那你們現在住哪裡？要不去我家暫住？」陸揚好心道。

  「不必了，我們有地方住，多謝陸兄好意，我們還有事，就恕不奉陪了。妙語，我們走吧。」

  宋璉那雙無辜的小眼神似是人畜無害，讓林妙語生不起氣。

  她只好婉拒陸揚的盛情，「就不麻煩你了，往後有時間再聚。」

  陸揚也不強求，見兩人走開後才收回目光。

  同陸揚道別後，兩人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個遍，甚至連之前的破廟都找了，還是沒有三人的蹤跡。

  回去客棧後，劉老爺已在一樓用膳處等候多時。

  兩人不明，這麼快就回來了？

  林妙語坐過去，關心地打探消息：「乾爹，事情都結束了？」

  劉老爺眼角滿含淚霜，鬢角全白，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十歲。

  只是機械般地說道：「如今夫人走了，宅子沒了，我也不想待在這了。」

  林妙語看了眼宋璉，好言勸阻：「乾爹，離了京城，你能去哪？要不還是同我們住一塊？」

  劉老爺卻搖頭，猛呼一口氣：「算了吧，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們回來呢，我打算去驄靈山的鎮上住段時間，也許會回來，也許永遠不回來了。金礦以北的地方，我賣了，這是五萬兩，你們就拿上吧。」

  說完，劉老爺將銀票放在桌上，傳給林妙語。

  這麼大數額的銀票，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她可不能收。

  因為劉府真的幫了她太多忙了。

  做人，不能太貪。

  她將銀票又推回去，溫婉拒絕：「乾爹，眼下不比之前，這錢你還是留著吧。」

  宋璉也緊著坐下相勸。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他們實在是受不起如此大禮。

  劉老爺卻鐵了心，將銀票又推過去：「你們聽我說，我用不了這麼多銀子，況且我還有果山呢，可你們不一樣，如今劉府回不去，萬事都得要銀子，住在客棧也不是長久之計，再說了，我這也是出於私心，夫人生前如此照顧你，若是瞧見我這般，說不定她對我的恨，還會減少呢。所以，為了夫人，你就別推辭了。」

  林妙語猶豫，這也太多了，她怎麼好意思收下？可是劉老爺說得也在理，往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她真要逞這一時之快嗎？

  說實話，眼前的窘境，足以將她那所謂的自尊踩在腳下。

  飯都吃不飽了，還裝什麼大佬，林妙語想。

  一番思想鬥爭後，林妙語還是厚著臉皮將銀票拿上了。

  什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大道理，該聽還是得聽。

  見人將銀票拿上，劉老爺心裡的負罪感才稍微減輕：「想必夫人現在，多少會原諒我點。好了，馬車在外邊候著，我要走了，對了，你們若是想我了，便來找我。」

  林妙語起身，只覺心底堵得慌。

  見劉老爺要走，她忍住奪眶的淚水，低啞著嗓子道謝：「乾爹，謝謝你。」

  宋璉站在林妙語身旁，手輕拍她的肩，一句話也沒說。

  劉老爺忍著淚，背影落寞，卻故作灑脫的揮揮手：「我走了。」

  客棧外，馬兒踢著腳蹄，長哞幾聲，似是等得著急。

  儘管劉老爺說是不用送，兩人還是站在了客棧外。

  親眼聽著馬蹄聲遠，久久不肯回去。

  直到望不見馬車，林妙語才傻傻地問：這就走了嗎？

  她怎麼感覺就像一場夢。

  本來以為來到陌生的世界，她可以享受到久違的母愛，到頭來，只是黃粱一夢嗎？

  宋璉循著她的目光，也不願收回去，儘管馬車已消失在人群里。

  似是回答，似是自答。

  他回了句，倒寧願是場夢。

  這會，林妙語倒是想起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只不過，此情此景，這句話怕是得反著說了。

  劉老爺因一時貪念，救了冷冰冰的錢，卻沒救回女兒，可劉夫人卻用自己的死來懲罰他，讓劉老爺最終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這又何嘗不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