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風雨交加的新婚夜

  夜深人靜，卻忽然颳起了風。

  江府的仆眾慌忙收拾著滿院子的殘羹，忙著打掃庭院。

  他們都知道，其他主子倒還好說，這四老爺可是最喜淨之人。

  若是明日早起看到滿院子仍舊一片狼藉，定然會不高興。

  江雲朗不高興，整個江家就沒人高興得起來。

  喜房門口，江雲朗整理了一下自己喜服上的褶皺，又抬臂聞了聞衣服上是否夾帶酒氣，確定妥帖後才緩緩推門步入房間。

  紅燭搖曳，清風吹拂幔帳飄飄掀起，滿室溫香旖旎。

  屏風後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蒙著紅色的蓋頭，身材纖細，隔著厚重的喜服都能看到她玲瓏有致的身形。

  楚靈兮早就聽到了腳步聲，知道賓客都已散盡，必定是他來了。

  夏季炎熱，窗牖大開，些許涼風吹進來，才堪堪消散掉這寂靜中的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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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慢慢靠近，楚靈兮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金線纏枝喜靴，沒有她想像中的刺鼻難聞的酒肉之氣，飄如鼻息的卻是一縷夾雜著中草藥的芳香之氣。

  這味道，好熟悉。

  楚靈兮的思緒定在那一瞬。

  然而，還未回過神來，頭上的紅紗被人掀起。

  沒有抬頭，她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頭頂上方灼灼燃燒的眼神。

  江雲朗定定地看著她，想看看她現在是何種神色。

  晚上嬤嬤難為她的事情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她應該是——生氣？難過？憋悶？

  抑或是，等著興師問罪？

  他腦中猜測著，投入眼中的卻是一張不喜不怒，毫無表情的小臉。

  潔白如瓷的肌膚，瑩潤細膩，柳眉彎彎，口脂鮮紅晶瑩。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淺淺又攝人心魄的笑容。

  那一笑，深深地烙印在江雲朗的心中。

  「相爺。」楚靈兮頷首，對他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解。

  那是什麼表情，驚訝？差異？不解？

  總之，不是她尋常見到他的樣子。

  「鳳冠很重，拿下來吧。」他聲音幽幽，音色清朗，著實有些意外，「喜房的禮儀我叫人免了，累了一整日，夫人可以鬆快些了。」

  楚靈兮這才發現，房間裡只剩下他們二人了，那些嬤嬤們沒再跟進來。

  她偷偷出了一口氣，拿下了鳳冠，又解下霞帔，整個人頓時輕鬆涼快了許多。

  江雲朗並不坐下，踱步領略著房中的變化。

  這裡原先是他的臥房，如今被布置成了新房。

  那些黑灰墨藍色的紗簾幔帳，如今都換成了喜慶的紅色和嬌艷的粉色。

  床邊多了一個梳妝檯，還有妝奩，擺得儘是女子的東西。

  衣架上掛著她的外裳和緞帶，整個房間的感覺完全變了。

  他出於好奇打開了衣櫃，原先都是他素色的錦服朝服仍舊掛在那裡，只是另一半多了五顏六色的紗裙，櫃格里還有她嫩色的小衣。

  眼神落在那小衣上，江雲朗神情一頓，只覺得臉上溫熱一片。

  楚靈兮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在找什麼？

  江雲朗關上櫃門，朝著背對著楚靈兮的方向慢慢踱步，等待臉上的溫熱消盡才轉過身來。

  「夫人睡床，我睡那裡。」

  他細長的手指一指，楚靈兮看向了屏風外面的榻。

  那是一張小葉紫檀的貴妃榻，雖然鋪了很厚的墊子，卻相比於他高大的身量，卻顯得擁擠了些。

  楚靈兮心裡對他的安排甚是滿意的，最起碼，他沒有占她便宜。

  覺得自己也應該客套兩句，便笑笑道，「多謝相爺體諒，那裡地方狹小，不知會不會委屈了相爺。」

  她等待著他說一句——無礙。

  下一瞬，她卻聽到了他說，「那便睡在一處吧。」

  啊？

  楚靈兮：……

  這人怎麼不禁客套呢？

  「你不必跟我裝。」他聲音再次響起，「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話從何說起？

  楚靈兮心裡嘀咕，他是不是方才聽到了什麼。

  江雲朗看著她狐疑的神色，想起了方才她懟嬤嬤們的勇氣，卻在一瞬之間又熄滅的氣焰，明顯就是放過了她們。

  她本可以乘勝追擊的，為什麼讓自己受委屈？

  楚靈兮不是個能受委屈的人。

  「好。」她抬眸，給了她一個堅定又笑靨如花的表情。

  江雲朗一挑眉，好？她不想問什麼嗎？不想訴訴苦或者說點什麼嗎？

  就一個好？

  很好。

  好便好。

  二人輪流進沐室洗漱，換了寢衣睡下，楚靈兮熄滅了床頭的紅燭。

  中間隔著一道屏風，她能看到他睡得四平八穩。

  像個殭屍。

  怎麼會有人睡覺也是這樣端端正正的嗎？

  他都不會翻身嗎？

  楚靈兮看了好久，那人好似睡著了，呼吸平穩，身上起伏均勻。

  她翻了個身，外面的風小了一些，可是她還是睡不著。

  也不知是換了地方的緣故，還是因為外面有一個人，總覺得不舒服。

  楚靈兮開始想念自己的閨房和自己的床了。

  倏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一瞬間，窗外恍如白晝。

  楚靈兮看到了飄搖的樹冠。

  要下雨了。

  還沒想完，緊跟著一道炸雷，她嚇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捂起耳朵。

  大雨傾盆而下。

  被驚雷嚇到的楚靈兮仍舊縮在被子裡，不敢看外面，只能隱約感覺到又是一道閃電，聽到了大雨灌入房間的聲音。

  閃電過後，連著轟隆隆的一連串悶雷。

  又過了片刻，楚靈兮才悄悄從被子裡頭伸出腦袋。

  窗口那裡濕了一大片，擺放的幾盆花兒都被雨水淋打的垂了腦袋。

  她想要去關窗，可是，目測一下有些困難。

  窗牖是朝上開的，開得很大，她好像夠不著。

  楚靈兮看了一眼屏風另一側，那人睡的卻是很香甜。

  又是一記悶雷，楚靈兮再一次縮在被子裡。

  她從小就怕打雷，從前在自己家中，每逢打雷下雨都是娘親或者外祖母陪著她。

  現在卻只有她自己，楚靈兮想家了。

  怎麼辦？窗子再不關，東西就要被淋壞了，外面風大雨大，看樣子似乎還要下許久。

  深吸了一口氣，楚靈兮下床，赤著腳，也顧不上穿鞋了，跑到窗前伸手去夠那高高擎起的床扇。

  卻發現就差一點點，自己怎麼都夠不到。

  她踮起腳尖，努力伸手，還是不行。

  一道閃電過後，緊跟著便是炸雷，嚇得她本能地捂住耳朵瑟縮地蹲在地上。

  等待聲音過去，她才慢慢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衫和踩在地上的腳都濕了。

  顧不上那麼多，楚靈兮再一次伸出手去夠那窗扇。

  就在她奮力向上夠的時候，身邊一隻長長的手臂伸出去抓住窗扇關了窗牖。

  沒反應過來的楚靈兮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影嚇了一跳，往後猛然倒退，卻一腳踩在他的鞋上，整個人沒有站穩堪堪就要倒了下去。

  就在她驚慌失措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綿軟的腰肢，將她帶到自己的懷中。

  四目相對，一雙寒潭深眸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