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立起來

  夏日悠長，繾綣憊懶。

  阮綿綿自上一次偷偷跑出府去打探未婚夫婿的情況，回來後便被發現了。挨了好一通訓斥，是以這些日子只能被關在小院兒里閉門思過。

  午後的烈陽照耀著大地，透過垂柳的縫隙，在地上留下了斑駁的影，炙熱難耐。

  「怎麼還是這般熱辣。」阮綿綿氣急敗壞地斥道，「再去搬些冰塊來消暑。」

  奴婢們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地匆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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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綿綿趿著軟鞋，從躺椅上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踱步，手裡的娟扇簡直就要扇爛掉了。

  「娘子，別著急了，楚娘子那邊有了消息一定會來通知娘子的。」一旁侍候她的貼身婢女芍藥安慰道，「娘子且坐下來，奴婢再給娘子盛一碗消暑的綠豆甜茶來。」

  阮綿綿好容易頓住腳步，叉著腰，氣鼓鼓地拼命搖扇子，直扇的劉海和鬢角的碎發紛飛，一張圓臉紅撲撲的，一副焦躁不耐的樣子。

  不多時，奴婢們搬來了冰山子放在了正堂內，芍藥也端來了綠豆甜茶，阮綿綿才堪堪能夠坐下來好生地吃些東西。

  「這都幾日了。」阮綿綿垂眸盯著手裡的綠豆甜茶，用茶匙攪動著沉於茶底還未消融殆盡的糖道，「楚姐姐怎麼還不來啊？」

  「想來楚娘子也是忙吧，要忙著出嫁的事宜，又要幫娘子打聽郎君的事情。」芍藥道，「況且，她也只是個閨閣女兒家，還要托她那位義兄幫忙，一來二去的人托人，必然需要些時日，娘子且再等等。」

  「等等等，怎麼等啊。」阮綿綿泄氣道，「再等幾日人家就要過府納徵了，到時可就什麼都晚了。你沒瞧見這幾日大哥哥和二哥哥忙著張羅置辦嫁妝，真是可謝謝他們了呢，都不問問我是否歡喜。」

  「大公子二公子也是順著公爺的意思吧。」芍藥也跟著嘆了口氣道，「既是公爺和夫人相中的郎君，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娘子且放寬心吧。」

  舒國公府乃是京城中望族中的望族，比那些被封爵位的臣僚不同，舒國公是官家的表叔，屬於皇親國戚，門庭更是高了一籌。

  府上有二子一女，大公子二公子早已入仕在朝為官，家中只有么女阮綿綿，從小便被嬌養著。滿京城上下誰不知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兒是舒國公夫婦的掌上明珠，眼珠子一樣地疼著。

  又有兩個哥哥呵護著，阮綿綿的人生可謂錦衣玉食順風順水。

  她自小也生得乖巧可愛，向來都是聽從爹爹娘親的。可唯獨這婚事上，小妮仿佛一夜間長大了一般，非要自己探聽一下郎君的虛實。

  她看得明白，女子出生優渥之家是命中注定，那是幸運，但是嫁得好不好才關係了一輩子真正的幸福，來不得半點馬虎。

  是以，雖然一家人都看好的婚事，偏她覺得心裡不踏實，非要自己把關。這可氣壞了舒國公夫婦，向來乖順聽話的小女兒，一下子變得忤逆起來，在他們的認知中，綿綿的一生就是被他們安排好的，不會行差踏錯，更不會有半點差池，她只消按照他們給她安排好的路子走下去，這輩子就是大富大貴無憂無慮的。

  可是，阮綿綿似乎覺得並不妥當，是以發生了一些小矛盾。

  「我的婚事為什麼我不能了解清楚呢？」阮綿綿又想起了那日父親生氣的面容，「爹爹作何要對我發那樣大的火氣，難道我只能聽話嗎？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我又不是貓兒狗兒，我是個人啊。」

  「娘子……」

  「好了，你不用勸我了，這些話我都聽膩了。」說到這個話題，阮綿綿又變得急躁起來。

  「可是……」

  阮綿綿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廊上跑來一個小廝道，「有客到，自稱是楚府的小娘子，想要見娘子。」

  說著遞上了腰牌，阮綿綿一見立時高興起來，「快請，快請。」

  小廝去回話，不多時便帶著楚靈兮入內。

  二人說來也有三五日未見了，高興自是不用說的，阮綿綿拉著楚靈兮的手嗔道，「姐姐叫我好等。」

  楚靈兮望著她那紅撲撲的小臉，屋裡的冰山涼飲都未能消去她的燥熱，可見她等的有多忐忑，便笑道，「你這是等我等的急呢，還是等郎君的消息等的急啊。」

  阮綿綿一聽，一張小臉更紅了，「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楚靈兮喝了口茶，覺得有些話還是應該讓她知道清楚，便道，「我也不同你轉彎抹角，我只說，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也許未必能接受，但是，你要答應我，冷靜，可以嗎？」

  阮綿綿一聽，一顆心立刻被提了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來。

  楚靈兮詳詳細細地將那天的所見所聞一一描述，最後道，「你知道那人是誰？長相如何？」

  阮綿綿的一顆心早已涼透了，驀然地搖了搖頭。

  楚靈兮道，「便是那日在酒樓里，我幫你擋煞後出現的那位白衣公子。」

  「啊，竟是他。」阮綿綿一臉絕望，「此人當時的言談儘是對女子的不屑和……」

  阮綿綿已經氣到無法呼吸，「和……」

  「娘子，快喝點水，別急，慢慢說。」芍藥在一旁慌忙給她又是遞水又是扇扇子的。

  楚靈兮看著她那個著急的樣子安慰道，「你也別急，這不是還沒定親呢嗎，一切都有轉還的餘地，你爹爹娘親那樣疼你，一定不會將你向火坑裡推的。」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阮綿綿耷拉著嘴角道，「從小到大，只有我聽話的份，他們從來都不會聽聽我的想法，我到底歡不歡喜。」

  這個世道對女孩子限制太多，即便是舒國公府這樣顯赫的門第，依舊擺脫不了女兒被擺布的命運。

  好在阮綿綿對那人一直保持著冷靜理智，不然，若是女子也一頭扎進郎君的甜言蜜語裡，可真是就難辦了。

  「綿綿，事到如今，還得靠你自己。」楚靈兮拉著她的手，將她按坐在椅子上，「你先冷靜下來，你如此急躁，情緒不穩定，給你爹爹娘親的感覺便是你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嬌嬌女。」

  阮綿綿眨巴眨巴被淚水浸濕的大眼睛，濕潤的睫毛凝結在一起，一張小臉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你只有穩住自己，想辦法讓他們相信你是成熟的大人，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你可以將事情處理得很好，他們才會放心你。」

  楚靈兮言辭懇切，阮綿綿也當真是聽進去了。

  是了，從小到大，一不如意她便急躁苦惱，儼然就是小孩子撒嬌。這樣的行為舉止怎麼能讓人信服，如何能讓人覺得是可以被平等對待的大人。

  「那……」阮綿綿抬起袖子擦了擦腮邊的淚水，「姐姐說，我該如何做？」

  「去找你父母談一談，就將已經打探清楚的一切和盤托出。」楚靈兮道，「不要添油加醋，只說事實。」

  「如果他們不信呢？」阮綿綿急切道，「我要堅持嗎？」

  楚靈兮想了想，「如果他們依舊不相信，那我們便一道想辦法，讓他們眼見為實。」

  阮綿綿此刻才驟然停止了流淚，一雙大眼睛望著楚靈兮，「姐姐有辦法？」

  「還沒有。」楚靈兮道，「這是你的事情，你要是想要以後擁有平等的話語權，便要你同我一起想辦法，你不能再凡事依靠父母，同樣也不能依靠我。」

  阮綿綿想了想，「姐姐說得對，我應該立起來。」

  遂又想了想道，「此事我是要同爹爹和娘親說的，今日姐姐過來他們必然也是知道的，姐姐一心為我，我也不能讓爹爹和娘親誤會了姐姐慫恿我退婚。所以……」

  她又低頭想了想，「我且忍耐一兩日，後日，就後日去找爹爹娘親談，這樣他們自然也不會覺得是姐姐幫我出謀劃策了，姐姐既然實心幫我，我自然也好保護姐姐不是。」

  楚靈兮笑了，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思慮周全，一點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