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冷暖二色

  他哆哆嗦嗦的用左手挪動筷子，只見筷子在他手指細微的挪動下顫抖的一張一合，好半天才把躺在白飯上的咖喱蝦再次夾了起來。

  一旁安瑾靜靜看著，很是佩服季唯言的演技。剛剛她吃了足足五分鐘，都沒聽到對面一聲響。

  怎麼這會兒抬起頭，左手用筷子的技能一下子倒退，夾住的菜咣咣直往下掉？

  安瑾的右手手腕突然傳來一陣酸疼，是早上一口一口給季唯言餵飯之後落下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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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默咬緊牙，等待疼痛過去後才繼續吃起飯來。

  習慣性獨自承受苦難，是安瑾獨自生活五年落下的後遺症。

  即使是每樣菜只吃了一口，安瑾還是覺得吃撐了不少。她想要四處走走，一來是為避免積食，而來也想要看看這個陌生的房子。

  不遠處，收拾好餘下飯菜的季唯言，跟她打了聲招呼後，回到了自己房間。

  聽劉琳說，季唯言為了回饋粉絲的喜歡，每天都會在晚飯過後這個時間段進行一小段直播。

  這是他生病後，剩下的唯一行程。

  安瑾放輕腳步，繼續開始閒逛。率先躍入眼帘的，是沙發後的照片背景牆。

  紅色相框，規規矩矩的環繞成了長方形。裡面保存的，是季唯言從小到大的生活照，每一張的左下角，都註明了拍攝時間和當初的年齡。

  最上方的一排照片是季唯言很小的時候，父母抱著他的模樣。即使像素很模糊，還是能感覺到，他爸爸媽媽的五官都很出眾。

  再往下看，就是季唯言一點點長大的模樣。孩童時期稚嫩可愛、青春期五官漸漸長開，慢慢蛻變到如今的樣子。

  印象中，安瑾從未有過跟爸爸媽媽的合照。小時候，是不想照，覺得無意義。如今，才醒悟到照片刻錄下的都是回憶。

  然而等安瑾明白過來時，周圍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

  所以當他看到身著校服和媽媽站在一起笑的很陽光的季唯言時，心中泛起的波瀾似要打破原本的平衡世界。空調吹來的冷氣將安瑾額頭上的汗水吹乾，她輕微搖了搖頭，掙扎著邁開了腳步。

  腦袋裡似乎纏繞了一團麻線，阻止了安瑾繼續移動。分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安瑾意識到這點，再次將視線凝在了照片牆上。

  季唯言一點點蛻變成熟的臉在面前閃過，臉上的笑容始終陽光。但......從十歲起，他的身邊就缺了一個人。

  季唯言的爸爸在哪兒？

  難道他也是......

  腦海里飛速閃現出她奪過媽媽手裡的水果刀，兩人抱在一起哭的糟糕畫面，讓安瑾的臉色更加蒼白。她忍不住用顫抖的手指觸碰季唯言十歲那張照片上笑著的臉，但仿佛在擔心它會輕易碎掉一般，在接近的瞬間很快收了回去。絕對的理性系統提醒著她，不可觸及別人的家務事。

  坐在沙發上的安瑾，懷裡攥著的抱枕快要擠壓到變形。她的背部和沙發弧度完美融合到了一起，沒有一點表情的臉，朝後仰著，將視線對準上方天花板。

  刺眼的白織燈光，令安瑾的自我意識系統驟然毀壞。視線正對著那排小燈泡上的一道陰影，敏感的神經一擊即碎。

  她很快站起身，朝剛剛看到的工具箱走近，在下方抽屜中找到了替換用的新燈泡。

  戴上防止漏電的手套後，安瑾一手拿著燈泡，另一隻手扶住牆壁，腳踩兩個抱枕站在了沙發上。

  把握好平衡後，安瑾果斷鬆開扶住牆壁的那隻手，擰掉了報廢掉的燈泡。

  在新燈泡接觸到電源亮起的瞬間，安瑾的眸子也跟著閃爍出了一道亮光。

  「你可以告訴我的，」冷冰冰的聲音迴響在空氣中。安瑾垂下眼，恰好對上季唯言望向她的視線。

  「只是習慣了，」她說話時纖長的睫毛微顫，在燈光的映襯下眼睛下方投射出淡淡陰影。

  「那就重新習慣，有我的世界。」季唯言一言不發地用雙臂環住安瑾的腿，將她抱了下來。

  明明窗外的天色已經深沉，可安瑾總覺得正對著玻璃窗的那邊臉被火熱的太陽灼了一般，分外燥熱。

  她不自在的掙脫掉季唯言，望了望面前這張猜不透情緒的演員臉，皺了皺眉頭，說話聲透著一絲疑惑，「你現在是誰？」

  是在表演，還是......真實的季唯言？

  季唯言轉過頭，斂盡眸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演員最忌諱的，就是把自己本身投入劇中人物。

  他現在是電視劇中的荀川，也只能是荀川。

  「老婆，我睡不著，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安瑾望見季唯言驟然變得可憐兮兮的眸子，頭皮一陣發麻。什麼時候，她才能甩掉這個捉摸不清的戲痴？

  不論是真睡不著還是假睡不著，安瑾都要陪著他演下去。她翻開季唯言遞給她的《三國演義》，照著書上的文字一字一句讀了出來。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安瑾說話時就不帶什麼情緒，讀書也是這樣。蒼勁有力的文字從她嘴裡說出來， 就像是透過機器發出的聲音，索然無味。

  連她自己都感受到了這點，尷尬地降低了一點聲音，訕訕望了季唯言一眼。

  如今支撐起整個臥室光線的只有擺在床頭柜上的一個小夜燈，也許是因為安瑾的聲音還算溫軟，彌補了沒有感情帶來的缺憾。季唯言被一層淡淡的暖光籠罩，看上去已然入睡。

  安瑾鬆了口氣，視線重回書本，「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啊！」

  被突然攥住了右手手腕，安瑾慌張的叫了一下。她驚恐的望向季唯言，發現他仍舊閉著眼睛，才稍稍安下心來。

  安瑾小心放下手上的書，左手輕輕搭上季唯言的手指，試圖掙脫。

  「爸爸......」男人的聲音格外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沙啞的哭腔，仿佛在對著某個遙遠的時空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