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別討厭我

  蘇馳野整個人變得比鵪鶉還慫，還乖順。

  腦子裡恍惚間充斥著七歲時的記憶。

  寧珂跟蘇衛東吵架，要結婚要名分。

  蘇衛東按照慣例把他們母子倆暴打了一頓之後，摔門而出。

  蘇馳野縮在角落裡哭，蘇衛東那一腳正好踹在他心口，疼得他差點氣沒喘上來。

  寧珂許是被他哭煩了，「我還沒死呢！不用提前給我哭喪！」

  說罷一把扯起他，出門打車，他坐在車上捂著心口暈乎乎的。

  車開了好久，寧珂又把他拽下來，停在一個陌生的，但花草茂盛環境很好的地方。

  這裡的房子不多，也不高，外觀都十分古樸精緻，連站崗的門衛和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都比他住那小區的精神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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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珂把他往警惕打量他們的門衛面前一推，「這是蘇震的孫子，蘇衛東的兒子，你們自己看著辦！」

  她不搭理門衛說什麼，自顧垂頭對臉色疼得煞白的蘇馳野說：「這裡是蘇家，有你的爺爺和哥哥！」

  「別怪媽媽不疼你，你跟著我只能受苦，我把你送這，你才有將來！」

  門衛又豈可能放任一個女人，丟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在這。

  兩個門衛扭著他們，面色兇狠地趕人。

  但寧珂撒潑打滾，罵咬掐捶齊上陣。

  那些門衛估計也不干下重手，因為怕女人說的是真的。

  而蘇馳野就是趁這個空檔，從高大上的鐵花格大門，偷偷溜進去。

  這是在車上，寧珂交給他的計策。

  蘇馳野忍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痛，奔跑在兩側都是梧桐樹的大道上。

  他跑到分叉口，往右拐，一眼看見綠油油的寬闊草坪上有個踢足球的半大少年。

  旁邊還有幫少年吆喝，端茶遞水的三四個傭人。

  蘇馳野眼睛發亮，聚滿希望。

  他賭著一口氣奔上去，虛弱又痛苦地喊了聲：「哥哥！」

  然後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少年腳下的足球邊。

  等他再醒來時，正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鼻尖還能聞到一股幽香。

  蘇馳野睜開眼先是對上了滿面怒容的蘇衛東，他瑟縮地往被子裡鑽了鑽，小聲喊道：「爸。」

  「小畜生！誰敢你的膽子來這裡！」蘇衛東板磚一樣的大掌拍在他腦袋上，拍的他眼冒金星。

  他習慣性地閉上眼，準備承受接二連三的毆打。

  但預想中的手掌沒有落下來。

  因為一個嚴肅且中氣十足的聲音阻止了蘇衛東。

  「夠了！對個屁大點的孩子動手做什麼！」

  蘇馳野露出一雙眼睛，不安地看過去。

  他看見一個面色沉肅，年紀偏長的男人，坐在床位的沙發上，蘇馳野在心裡默念，蘇震。

  蘇震旁邊站著的是那位踢球少年，長得過分好看，格外貴氣，只是一張臉卻比蘇衛東還冷，蘇馳野又在心裡默念，蘇清樾。

  蘇清樾身後則站著一位眼眶泛紅，面相十分溫柔的女人。

  女人一雙青蔥白皙的手搭在蘇清樾肩膀上，微微攥著拳。

  蘇馳野眼中刺痛默念一句，安之凝。

  從他會認字說話開始，寧珂就是拿著蘇家人的照片，讓他看圖說話，蘇家的人，各是什麼身份，他早就熟記於心。

  他也早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小三，自己是私生子……

  蘇震發話：「人是在蘇家宅子裡傷的，那就留到傷養好，再送走！」

  老爺子這話是對著安之凝說的。

  蘇馳野看見，那個女人無怒無怨，只是眼睛更紅了。

  「你們自便！」蘇清樾是第一個出聲的，嗓音是少年人的清朗。

  他直接給蘇震和蘇衛東甩臉子，小大人一般地牽著安之凝的手，氣呼呼地拉著她走出房間。

  蘇馳野看著滿是震驚和羨慕，他居然敢這樣跟蘇衛東說話！？

  因為蘇老爺子放話，蘇馳野就這麼在蘇家住下了。

  雖然只是住在二樓的客房，

  雖然只有一個傭人服侍，

  雖然蘇家下人會在背後嚼他舌根，

  雖然蘇清樾明擺著不喜歡他，

  但，蘇馳野統統不在乎，反正他是住進蘇家了。

  前兩天都沒見到蘇衛東，蘇馳野心裡開心壞了，不用挨打的日子，猶如天堂。

  但這開心在第三天就轉化為噩夢。

  一身酒氣的蘇衛東把他拎進黑洞洞的地下室，用剛抽芽的枝條困束他的手腳，抽打他的後背和小腿。

  他被抽的皮肉都不能沾衣服，更別說躺著睡覺了。

  只能趴著。

  蘇馳野求照顧他的傭人跟蘇老爺子求救，但傭人怕蘇衛東責罰，只敢當睜眼瞎，不敢瞎說話。

  地下室的折磨，每天晚上都要經歷一次。

  後來蘇馳野麻木了。

  他心想，打吧，打了他的身體就好不了，他就能一直在蘇家待著，那寧珂就能如願了。

  少了他這個拖油瓶，寧珂也能少挨幾頓打。

  但是，某天早上他渾渾噩噩醒來時，卻看見了床邊站著，臉色一半陰沉一半同情的蘇清樾。

  「他再打你，你要麼喊我，要麼還手。」他說著往他身上扔了兩個東西，一個哨子，一把小刀。

  蘇馳野還沒來得及開口應聲，蘇清樾便直接走了。

  到了晚上，蘇馳野在擔驚受怕中等著蘇衛東的來臨。

  蘇馳野對蘇衛東是怕多過恨，根本不敢動刀，只敢在蘇衛東手抓上來的時候，吹響了偷偷藏在手心的哨子。

  他不確定蘇清樾會不會來救他，因為蘇清樾對他的討厭是真的，是蘇家上下人都看在眼裡的。

  出乎意料，蘇清樾來了。

  比他高兩個頭的九歲少年，擋在他身前，跟蘇衛東扭打在一起。

  蘇清樾不說話，但眼神和下手都特別狠。

  蘇衛東嘴皮子卻動個不停，「兒子打老子，反了你！別以為我不敢打死你！」

  平時蘇馳野怎麼哭喊都不會出現的傭人們，突然蜂擁而至，又是拉架，又是喊醫生。

  蘇馳野瞪著眼睛坐在床邊，他捏緊手裡的哨子，緊緊盯著嘴角掛彩的蘇清樾。

  哥，別討厭我，行不行……

  昏暗的小屋裡，蘇馳野把現在眼前的蘇宴，跟小時候蘇清樾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那個曾給過他口哨和刀，還擋在他身前，跟蘇衛東對打的蘇清樾。

  強弩之末的蘇馳野再次把面前的蘇宴當做救世主。

  他還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蘇宴是索命閻羅。

  蘇衛東警告過他，別惹蘇宴。

  蘇宴也給過他機會，只要不觸及底線，蘇宴只當他們父子是死的，不屑一顧。

  但蘇馳野頭鐵，偏偏動了最不該動的人，蘇宴怎麼可能對他心慈手軟！

  蘇宴逼近蘇馳野，扯著他頭皮的手更是一緊，「我問你最後一遍，照片哪來的？」

  這聲音如從地獄躥出，聽得人頭皮發麻。

  「是我媽從蘇衛東電腦上偷出來的！」蘇馳野突然又急又快地哼了一句。

  「哥，我都告訴你，你別拋下我，別讓蘇衛東把我帶走，好不好？」

  在國外的這麼多年，他真的生不如死！

  蘇宴從他嘴裡聽到『蘇衛東』三個字時，猶如兜頭澆下來一盆冷水。

  他渾身的肅殺和怒氣蕩然無存，只剩下茫然。

  怎麼會是蘇衛東！怎麼回事他的親身父親！？

  蘇宴眼前閃過楚晚黎明媚如驕陽的臉。

  這個真相，他如何跟阿黎說出口……

  又如何跟向楚兩家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