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途經荊州

  宋淮感受到鍾如意手上的力道。

  

  長公主那麼用力的抓著他，就像是溺水之人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即便他體格強迫，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痛楚。

  面對鍾如意的問話，宋淮並沒有回答。

  剛才那個老人拉著木板車上的小孩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孩子臉色慘白中透著一股青灰，隱隱有死氣環繞，他甚至還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臭味。

  宋淮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常年跟屍體打交道，心裡十分清楚，只有死去多時的屍體，才會散發出這種屍臭味。

  面對鍾如意的詢問，他沒有應答。

  但他的沉默卻讓鍾如意從中窺到了答案。

  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宋淮一定會直白告訴她。

  宋淮的沉默，只能說明她才猜對了。

  鍾如意鬆開抓著宋淮胳膊的手，只覺身上所有的力氣瞬間消失，腳下甚至有些站不穩。

  幸而宋淮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才不至於摔倒。

  她接著宋淮手上的力道重新站穩，對著宋淮苦笑。

  「我沒事。」接著，又道，「我們接著趕路吧。」

  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可她眼裡翻湧的淚水卻出賣了她的情緒。

  宋淮見慣了生死，知道有個孩子在逃難中餓死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鍾如意多數時候，只在史書和新聞上看到過死亡，她親眼目睹死亡的次數屈指可數。

  雖然知道生老病死乃人生常識，可當她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內心還是會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無助。

  漸漸地，鍾如意感覺自己的眼眶越來越模糊，眼前的路幾乎都要看不清了。

  身邊所有人都在看著她，都很擔心她太過難過。

  鍾如意知道自己用這種狀態趕路是不行的，她索性停下來，獨自走到一條小河邊，獨自消化自己的情緒。

  從她輔國開始，這已經是她親眼見證的第五次死亡了。

  每一次，看著活生生的任命在自己面前消失，她心中都會感受到一陣恐慌。

  鍾如意坐在小河邊，心中空洞地看著河裡的河水緩緩流淌。

  她忽然感覺，其實歷史就像這條河流，自己所經歷的每一件事，不過是歷史洪流上的一個小小水花。

  大魏的走向，似乎就跟這條河流的走向一樣，終究走向滅亡，無論她做什麼，都無法阻止。

  但她還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大魏重現輝煌的一天。

  人力微弱，卻有移山填海之能。

  就算她現在做的事，根本改變不了王朝更迭的結局，她還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國泰民安。

  就算大魏最終滅亡，她還是希望，大魏的滅亡，發生在自己死亡之後。

  ……

  鍾如意在河水旁站了許久。

  直到眼眶裡的淚水消失，視線重回清明，才轉身離開。

  她回到隊伍中，翻身上馬，重新踏上去路。

  宋淮仍舊守在她身邊最近的位置。

  不過短短的半個時辰，他能感覺到長公主身上縈繞的悲傷和無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

  「走吧。」鍾如意緩緩開口。

  而後揚起鞭子，一馬當先。

  宋淮緊隨其後。

  眾人往東南反向趕路。

  一路上聚集的難民越來越多，死在路上的人越來越多。

  起初，幾天才看到一撥逃難的難民，到後來，一天能看到好幾撥逃難的難民。

  眼看著難民越來越多，鍾如意決定去荊州找當地太守求助。

  荊州處於華中地區，是重要的交通樞紐，也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

  鍾如意從汴京出發前，就將沿途各州郡縣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荊州太守名喚周常威，祖上曾出過一個探花，官至太師，可惜如今家中沒落，子侄不爭，周家無人在汴京任職。

  周常威在各州府官員中，才能並不出眾，卻也沒犯過什麼大錯。

  在貪吏遍地走的大魏，他倒也勉強算是好官了。

  鍾如意等人花了三天時間，轉道荊州。

  當眾人趕到荊州城，卻看到城門緊閉，許多難民聚集在城門口。

  眾人打馬從人群中緩緩走過，一路上收穫無數目光。

  鍾如意坐在馬上，看著衣衫襤褸的難民，以及一雙雙麻木的眼睛，一顆心臟咯噔咯噔地跳。

  直覺告訴她，這次的荊州之行，必定不會太平。

  一行人走到城門下。

  一個侍衛開始叫門。

  「上面守城的荊州弟兄，我們大人奉長公主之命南巡，途經荊州，還請各位把門打開，放我們大人進城！」

  話音落後不久，就聽到城牆上出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你說你們奉長公主之命南巡，可有憑證？」

  「我有長公主御賜的信物在此！」

  城牆上的將領聽到這句話，不由自主皺起眉頭，面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這群難民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染了瘟疫，如果待會兒有人趁亂擠進來，肯定造成混亂，說不定還會感染城內其他人。

  可若把人拒之門外，萬一這幾個人真的是長公主派來的巡查使……

  旁邊的副將適時開口出主意。

  「大人，既然來人說有長公主御賜的信物，咱們何不把信物拿過來一觀，如果他們手裡拿的，真是長公主的信物，咱們再把人放進來也不遲。」

  將領思索片刻，站在城牆上往下望，看到城牆下黑壓壓的難民，心裡直犯怵。

  他強忍內心的擔憂，吩咐手下從城牆上垂下一根繩子，把繩子緩緩放到城牆下。

  道：「你們既說有長公主的信物，且把信物拿給我們一觀，等我們確定你們真是長公主派來的巡查使，我們再開城門。」

  這番話聽上去讓鍾如意感覺有幾分怪異。

  如果是要查看信物，直接把城門打開，面對面查看信物豈不是更方便，為什麼要用一根繩子，把信物吊上去？

  如此大費周章，豈不麻煩？

  不止是鍾如意感覺異常，宋淮和陳衡，以及他們帶來的侍衛全都感覺到了異常。

  宋淮站出來，高聲道：「你們把門打開，我們再當面把長公主的信物交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