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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我們從此見面不識

2024-08-31 00:19:39 作者: 減字南柯子

  勸不了一個心意已決的人,就正如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當歸本就曾是遭生活重擊,卻又得知她一生悲慘的源頭。霍溦知道自己勸不了她,也說不動她。

  銀子借給她當然沒問題,可再怎樣,霍溦都不希望自己借出去的銀子成為她的催命符。

  「我不要多,只要……」見霍溦不接,當歸拿著銅佩的手無力垂下,口中卻還在做最後掙扎。

  

  搖了搖頭,霍溦嘆道:「這不是什麼銀子不銀子的問題。我只是覺得,你不該在頭腦不清醒的時候,做出足以影響你一生的選擇。」

  「你恨他們,想要報復他們,讓他們永無寧日。我都理解,可這也得在你能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去恨,去報復。否則,也不過是白白喪命。」

  從發現自己是魏國公親生女後,當歸就陷入了一種萬分癲狂的狀態。

  現在,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鎮定表皮被霍溦無情揭開,不過轉瞬,她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萎靡起來。

  「而且這是你阿娘給你留下的紀念,斯人已逝,你不該輕易拿出來做抵押的。」

  當歸上回走時,兩袖空空。去找了一趟母親舊交就能拿出這東西,不需猜,霍溦就知道定是她母親遺物。

  「我知道啊!」手環在膝上,當歸眼中滿是迷離,「可不這樣,我又該怎麼辦呢?」

  「老天爺對我實在是太殘酷了。無數次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時候,我都多想自己,再睜眼能變成世間最普通的女孩。家裡不需多富貴,也不用多權勢,只要能父母相伴,一世安康就好。」

  誠然當歸口中是一個樸素至極的願望,也是霍溦曾數次午夜夢回的夙願。

  她們都是被老天爺無情玩弄的棋子,如果能選,誰不想過這樣無波無瀾的一生呢?

  眼底冒出幾分血色,霍溦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梗痛。

  「或許我前世真曾犯下十惡不赦之罪,才今生命該如此。」當歸再道。

  「當了這麼久人下人,現在明明有條只要再努力些,就能唾手可得富貴日子的康莊大道。我為什麼不去夠,憑什麼不去爭?」

  「不夠,不爭,我這輩子都不會甘心的!」最後一句,當歸近乎是喊出來的。

  「如果這條路,註定很苦、很難呢。還稍有不慎就會墜入無間深崖,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就算這樣,你,也要去嗎?」

  霍溦沒有恐嚇當歸,鄞都那些高官貴族於權勢深耕多年。想撬動他們鐵板一塊的利益,不是光靠嘴皮子功夫,就行的。

  霍溦從不是好心人,之所以說這麼多,全因在當歸身上,她好像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那個敢憑一線希望就摻入越家泥潭中的霍溦,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不認命,不服命,敢跟命爭,敢和天斗。她才能帶著前世早就被扣上謀逆大罪的越家,掙到現在境地。

  聽見霍溦描述,當歸用力點頭,咬唇低語。

  「難不成,會比現在更差嗎?我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且我在暗,他們在明。就算是只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我的日子也不會比現在更難過。」

  「可你一個貌美姑娘,獨身跨越千里,途中會經歷什麼,你有想過嗎?」

  只要捨得下顏面,拋得了性命,到鄞都去,總能抓得到機會。可霍溦最擔心的,卻是她根本到不了鄞都。

  聽霍溦話音軟化,當歸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不過是一身皮肉罷了,跟誰不是跟呢?只要能帶我去鄞都,付出什麼,我都甘願。」

  於男人,當歸不說是歷盡千帆,也算是閱歷不淺。從小在妓館長大,後來又被人拐成私妓。所以於貞操,她看得很淺,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當回事。

  美貌是原罪,可同樣也是世間最厲害的武器。牡丹花下,從不缺風流鬼。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既她都這樣捨得出去,霍溦也不想再多嘴多舌討人嫌。

  「銀子,可以借你。」聞得霍溦口中話,當歸眼裡亮得驚人。

  灶火照耀下,荷包上的雲紋好似要活過來似的。

  雖說是可以借銀子,霍溦卻在當歸伸手去接的時候,突然躲過,「不過我有個條件。」

  當歸既跟霍溦說的這樣肯定,就代表她已找到去鄞都的法子。而銀子,則是她最後的墊腳石。

  所以,越家不是她借的第一家,也不會是最後一家。

  好不容易看見希望,別說霍溦現在只說一個條件,就是再來一百個、一千個,已被逼上梁山的當歸,也得答應。

  「只一條。」霍溦滿臉鄭重,「既然拿了我的銀子,那出了這個門,便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從未見過,更互不相識。」

  銀子,越家不缺。可這潛在風險,越家卻不能再承受半點。

  「你答應了,我現在就能將銀子給你。若不答應,你就權當沒來過吧!」

  同情、感同身受,甚至憐憫,都是霍溦面對當歸這個同類人的感受。

  可不管怎樣,她都還是那個眼中只有自己的霍溦。規避風險,已經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本能。

  呼啦啦說這麼多,霍溦篤定當歸會答應。但,醜話都是要說在前面的。

  雖不知霍溦為何會作此要求,但她手中閃閃發光的荷包,在如今的當歸眼中,就仿佛就是她那觸手可及改變命運的機會。

  一把奪過荷包,當歸說得肯定。

  「好,既如此,我們從此見面不識。我是長在沅南的妓館花魁,絳縣軍營,我當歸從未涉足半步。」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這樣簡單。

  心照不宣做下約定,已註定是陌路人,霍溦也沒有像先前那樣,再將當歸當作朋友,悉心照料。

  頷首應答當歸,霍溦拿起檐下油紙傘,很快消失在漫天雨霧中。

  而被留在原地的當歸,也在她離開後,迅速從越家消失。

  雨還在無知無覺地捶打地面,可無人知道,未來能決定這片土地歸屬的兩個女人,曾在這一夜,做出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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