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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宮門之前,不可放肆

2024-08-31 00:17:53 作者: 減字南柯子

  人人都說,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里。

  

  幾年後成帝發怒的樣子,霍溦見過。可現在的成帝,她卻摸不准。

  這也是,她為什麼硬拖到最後才將宮門跪求這個法子說出的原因。

  「宮門跪求,無異於是在天下人面前打他的臉。會取得什麼樣的結果,誰也說不準。往好的說,我們能救出越珵,壞一點……「

  「最壞不過,就是跟他們一同去了。」

  越夫人眼底滿是血絲,「其實,如果不是還有阿珵,我早就想跟他們一起去了。」

  將衣袖中放妻書,放在桌上,越夫人把它推向霍溦。

  「她們倆都已經向我求了放妻書,我知道她們都是好孩子,都同意了。溦兒,你是個好孩子。這些時間,不是你撐著我,我說不得早就不中用了。」

  抬手擋住霍溦要開口的唇,越夫人又咳了幾聲。

  「這放妻書,你拿著。宮門跪求,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要是我能將阿珵帶回來,你就帶他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若不能,你拿著這放妻書,也能從中轉圜。」

  越夫人的手很涼,可說出的話卻是暖的。

  「那您呢?」霍溦第一遍說的時候,越夫人沒聽見。等她再重複的時候,越夫人卻笑了。

  「我啊,我就去找他們。」越夫人的這個笑,脆弱得好似被輕風一吹就能吹散似的。

  沒想到越夫人竟存了求死之心,霍溦捏著她比孩童還要細的手腕,不知該說什麼好。

  「別看我還不到四十,可我這一輩子也算是活夠本啦。看過大漠孤煙,走過萬里戈壁。殺過賊寇,擒過水匪。不是我吹,就是那些百歲老人,都沒我活得精彩。」

  見識過戰場慘烈,越夫人本就將生死看得很清。如今能大大方方說出來,就說明她心中已經做出決斷。

  「你這個孩子呢,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心思很重。阿珵被我們養得太天真了,我那時想,要是把你娶進門,不單能將你救出火坑,你以後也能幫扶他。」

  笑著在霍溦臉頰上捏了一把,越夫人說:「我果真沒看走眼吧,你不僅能幫扶阿珵,就連我也能幫扶。」

  從她語氣中聽見那無可逆轉的篤定,霍溦將心中酸意壓下,也將嘴角勾起。

  「阿珵怎麼說,都是我夫君。要是讓他知道,我沒去跪宮門。以後的日子,我們肯定過不好。再說了,娘不都已經給我放妻書當護身符了嘛。」

  越夫人只想著該怎麼保全人,霍溦說得,她還真沒想過。她沉默起來,想給霍溦想個好藉口。

  一把抱住她的腰,霍溦打斷越夫人的思緒,「就全當為我們夫妻倆以後的日子,娘也得讓我跟著你去啊。要不然越珵以後拿這說嘴,我可理虧啊。」

  揉搓著越夫人,霍溦拖長了聲音,「娘,你可不能只疼兒子,就不疼兒媳婦了。」

  霍溦的耍寶,將越夫人方才跟交代遺言般的氛圍衝散。

  此刻,她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其他事。就好像,這只是普普通通的兒媳跟婆母撒嬌,讓她不要偏心兒子。

  這一夜,霍溦是跟越夫人同床而眠的。從她的口中,霍溦聽到她前世今生都從未見過的瑰麗風景,以及從未聽說過得慘烈戰事。一夜之間,她對鄞都之外的風景,有了嚮往。

  換上齊整孝服,霍溦跟越夫人用了一個豐盛無比的早膳。

  她們知道,宮門相求是一個苦差事,同樣也是一個持久之戰。只有一次機會,她們必須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你們,怎麼在這兒?」霍溦看見穿戴齊全的紀純跟任然時,有些詫異。

  「怎麼?就許你當個好兒媳,不准別人當。」紀純說話還是那麼刻薄,這以前霍溦覺得很煩的話,此刻竟無比順耳。

  任然的聲音很平靜,「我說過,要幫他看顧好四弟的。」

  「人人都說,我越家兒郎傲骨錚錚。現在也該讓都中這些酒囊飯袋看看,我越家媳並不比他們差點什麼。」將越珉牌位抱在懷中,紀純輕聲開口。

  「吱呀」一聲,自越家父子四人入府後,再未開過的鎮國將軍府的大門終於再度打開。

  越夫人打頭,捧著丹書鐵券,霍溦緊跟其後抱著越振跟越珩的牌位,紀純跟任然抱著各自夫君的牌位。

  四人成行,白衣勝雪。所過之處,不管官員百姓,無一不側目而視。

  四個人,四個牌位,卻走出百萬之師的氣勢。

  因先前府前的那一場血戰,這一路不少人認出來他們。只不過,這些向來喜歡說嘴的人,卻一個將越家之事掛在嘴邊。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將紙錢撒向半空。人群擠在兩側,空出正中央的位置,黝黑地面,慘白的紙錢蓋得嚴實。

  在漫天紙錢之中行走,就恍似在一場看不清前程的浩蕩大雪之中行走。

  風似有靈,早已將紙錢布滿宮門。

  禁軍早將消息給傳了進去,只是還沒得到回覆。對上那漆黑的牌位,禁軍將手中兵刃攥得更緊。

  「來者何人?宮闈禁地,閒人莫入。」

  一聲不吭地跪下,越夫人將手中丹書鐵券高高舉起,「鎮國將軍之妻,越國夫人鄭氏。攜越氏滿門,以聖上親賜丹書鐵券,求見聖上。」

  姜國女子不可為官,可越夫人這些年跟越振一起卻也立下不少戰功,無可相封,成帝便只能加封她的誥命,還以越振姓氏為封號。

  「宮門之前,不可放肆。」

  天下蒙冤之人,何其多。若人人都來宮門前跪求,聖上也不必處理朝政了,就光見這些人都忙不過來。

  禁軍朝越夫人行了一禮,「夫人若想見聖上,可上書奏摺,無需在宮門前逗留。」

  好似沒有聽見這禁軍的話,越夫人又將方才口中之言重複一遍。

  而禁軍統領此時也終於匆匆趕過,「還望夫人見諒,若無聖旨,請恕卑職不能放行。」

  見越夫人巍然不動,那禁軍統領又添了一句,「夫人,別怪卑職多嘴。以越家如今境地,夫人還該識相些。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禁軍統領雖是笑著說的,可手中刀刃已被拔出一半。

  將手中丹書鐵券遞到禁軍統領面前,越夫人的眼睛平靜無波。

  「此丹書鐵券,乃是聖上御賜之物。大人若要動手,可記得千萬要小心不要損壞御賜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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