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敗落

  杜九野乾瘦如骷髏的身體狼狽而絕望地跪倒在地上，他的手僵硬在空中，手指尖在微微的顫抖，仍舊是試圖著去抓取最後一片光芒。

  對於杜九野來說，這哪怕是一縷風，都有他的小姐的氣息。

  這些……都是小姐。

  卻又都不是他的小姐。

  

  他不得不正視一件事情，他的小姐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了，好不容易被他聚攏的魂魄，哦不。

  這連魂魄都算不上，不過是一抹殘影而已。

  連殘影都不在連……

  他還要拿什麼去復活他的小姐？他活了兩世，他是師父最得意的門生。

  然而結果呢？

  結果就是……

  他連自己喜歡的小姐也復活不了，他修習靈力又是為的什麼呢？不過就是想做常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杜九野的靈魂也仿佛在絕望的顫抖，他泣不成聲。

  「小姐……是我沒用，是我太沒用了。是我的錯，是我不能復活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小姐……怎麼辦？你告訴我，我現在又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才可以復活你？才可以讓你重新回到這個人間？小姐，你告訴我啊，我要怎麼做才可以再次找到你啊……」

  悲戚的吶喊聲消散在空氣里，回應他的是山間呼嘯而過的夜風，以及那淅淅瀝瀝的雨聲。

  天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他痛苦地仰起頭，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眼睛裡。

  他感受到了一股剜心的劇痛，痛得已經沒有辦法從地上爬起來了。

  他只能以這麼奇怪而扭曲的姿勢跪在這裡。

  其實已經沒有了眼睛，如今剩下的只是可怕的眼眶而已。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可以感受到那細碎的冰涼感……

  是誰哭了？

  還是只是下雨了啊……

  小姐，這是你嗎？你是不是也捨不得這一切？

  杜九野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身體顫抖成一團。

  他活了兩世了啊，從來不知道心痛起來可以這樣的痛苦。

  他從來不知道，他也會有這麼痛的時候，痛到……身體裡的血肉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的掏出來，連帶著筋脈血肉都在被撕扯。

  他絕望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嘶聲道：「為什麼啊！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我杜九野做錯了什麼事情？我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想要。我從頭到尾……就只是想要復活我的小姐，我只是……想要再看她一眼，我只是想要……」

  「親口問她一句……」

  他好似陷入了魔怔里，粗啞刺耳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很輕。

  「問問她……小姐，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是我！我只是想告訴你啊，我喜歡你。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了，我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哪天變成如今不男不女的模樣，哪怕失去了眼睛，可是我還是不後悔。」

  「我只是喜歡你，我用我自己的方法喜歡你。」

  「我才是最愛你的人。」

  杜九野最後悔的，不是沒有復活他的小姐。

  而是他遺憾痛苦，在他可以向杜貴妃表明心跡的時候，他卻退退縮縮的不敢說。

  連自己的真心都不敢表露出來，他活該失去最好的小姐。

  這都是他的報應。

  許韶光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正準備上前。

  須臾。

  一道錚然琴音在這死寂的夜裡奏響，這琴音和杜九野的詭異不同，琴音仿佛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氣息。

  饒是許韶光也感受到了瘋狂湧來的殺氣，宛如黑雲壓城一般，那麼的恐怖，那麼的壓抑。

  她下意識的側過身，躲了回去，眯起眼睛看著山洞外。

  遼闊的夜空之下，逍遙子憑空出現在杜九野的身後。

  逍遙子手裡環抱著的也是一把琴，琴身卻看不出來是什麼，通體泛著淺藍色的螢光，是透明的。

  似有形，但實際無形。

  因為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古琴，因為這琴是琴，但是琴上卻沒有琴弦。

  沒有琴弦，但是逍遙子卻撥出了震撼山河的琴音。

  這把琴是逍遙子用靈力幻化而出的，他的靈力猶如江河之水，用之不竭。

  許韶光看到了更是一臉的駭然，逍遙子手裡的琴是什麼東西？連琴弦都沒有，居然可以奏出琴音？

  杜九野的琴音神秘而危險，會迷惑人的心智，讓人自相殘殺，怎麼聽都怎麼透著一股詭異陰沉氣息。

  而逍遙子的琴音如其人，雖說是一個快一百歲的糟老頭子，但是他心清明如水，所以哪怕奏出來的琴音也帶著浩然正氣，仿佛可以洗滌天地間所有的骯髒，讓所有的魑魅魍魎畏懼退避三舍。

  杜九野怎麼會不知道來人是自己的師兄？他恍然不覺，仍舊頹廢的倒在那裡，又哭又笑的。

  沒有了小姐，他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希望。

  他曾經把復活小姐當作他支撐下去的信念。

  現在他的信念猶如山體崩塌成了廢物，他已經奄奄一息。

  他倒在廢墟里，等待著死亡，等待著解脫。

  真好。

  他只有這一世了。

  再也不用經歷同樣的痛苦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僵直的身體慢慢地站起來，寬大的黑袍隨著夜風繚亂飛舞，黑袍之下的身形瘦弱而佝僂，好似一瞬間蒼老。

  杜九野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逍遙子。

  四目相對。

  杜九野忽而就自嘲的笑了，「師兄你是來清理門戶的麼？」

  「你錯得太多了，你竟然妄圖施展復活之術，來傷害無辜的人。我不得不清理門戶，再也不能由著你了。」逍遙子緩緩地道。

  杜九野猶如困獸一般怒吼道，「無辜的人？天下人都無辜，難道我的小姐就不無辜了嗎？她一生都行善事，她從來沒做過壞事。我為什麼不可以復活她？」

  「謝蓁無辜？你覺得那個葉蓁無辜？她算哪門子的無辜，她搶占了屬於謝蓁的身體，她不過是一個早該死去的人！她在她的那個時代早就死去了，你憑什麼還能讓她借屍還魂？就因為所謂的天命嗎？那這天命，為什麼就不能選擇我的小姐？師兄，你口口聲聲說你已經脫離了紅塵，可實際上呢？你為什麼要幫葉蓁？」

  「她可以復活，為什麼我的小姐就不行？既然謝蓁的身體可以容納其他人的魂魄，那我的小姐也一定可以。你今天來這裡，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看我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狼狽，你心裡一定很高興。」

  「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是也該慶幸，天機觀幸好是交給了你，而不是交給我這種心術不正的敗類手裡！」

  杜九野今夜已經不想再忍了，心裡隱藏多年的怨恨都要一瀉而出。

  他今晚就要清算一切。

  逍遙子摸了摸鬍鬚，他輕描淡寫的道：「虧你還是師父最得意的門生，難道你忘記了？一切都要講究機緣巧合，你以為，謝蓁的身體真的就能容納下葉蓁的魂魄？並不是葉蓁搶占謝蓁的魂魄，葉蓁也從來就沒有死。」

  「葉蓁和謝蓁她們的魂魄可以互相在彼此的身體裡存在，這是天意。」

  前世他並沒有動手，是葉蓁機緣巧合的重生到了謝蓁的身上。

  也不能說是機緣巧合，一定是謝蓁和葉蓁之間有著什麼不可分割的聯繫，只是他目前還沒想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