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紫氣浩然思長存

  紫雲道君留著一把美髯，長至胸口，烏黑髮亮。

  其面白如玉，丰神俊朗，雙手攏在袖中，顧盼之間，盡顯看透滄桑、亘古不變的仙人之態。

  但當他端坐高台正中的蒲團上，看向在場眾位半步金仙時，那種高高在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擾動心懷的滄桑悠遠感覺卻是陡然消散一空，變得意氣風發，笑容滿面。

  他很是自得地道：「多謝諸位道友能夠來觀禮本座合道，這將是諸天萬界難得一見的盛會。」

  對於紫雲道君氣質如此大的變化和頗為招惹的言語，石軒很有些不適應，在場不少幾十萬年內新晉的半步金仙亦是這般，但從玉婆婆、玄霄仙子、道空道君這等積年道君紋絲不動、毫無異狀的模樣看來，紫雲道君以往恐怕也是如此。

  「多謝紫雲道友相邀。」

  

  不管如何，諸位半步金仙還是齊齊答禮，若他真的能夠合道，那可是自家的大機緣。

  紫雲道君點了點頭，看向高台右手邊一位身穿赤紅夾雜袈裟的未來佛祖道：「寶光道友，你我比鄰而居百萬載，談玄論道很是相得，今日為兄先行一步，望你亦早早踏出這最後一步，莫要蹉跎了時光。」

  這位未來佛祖清瘦莊嚴，耳垂齊肩，但又一直臉含微笑，讓人如沐春風，正是大羅界域另外一位外道演法境界的半步金仙，未來寶光佛祖。

  其就在附近日行大世界，與紫雲道君相識多年，乃真真切切的至交好友，知道紫雲道君此話乃其正常風格，並無惡意，而且既是詼諧打趣，又暗含激勵，於是低誦了一聲佛號：「南無琉璃光王如來，有紫雲道友珠玉在先，貧僧豈會裹足不前。」

  紫雲道君微笑轉頭，又對另外一位相熟半步金仙說起話來，看他的樣子，似乎打算將在座所有熟識半步金仙都招呼或者提點一遍。

  石軒等受邀前來的半步金仙自然不可能催促紫雲道君趕快合道，而且大家都是常年閉關的人物，小小時光的耽擱根本不受影響，因此皆是安靜等待。

  紫雲道君足足提點了一百一十三位道君、魔君、未來佛祖、妖皇等之後，終於看向了最左邊，他對玉婆婆點頭致意：「本以為神霄道友你會是我們之中第一位邁出合道步伐的大神通者，誰知你志向遠大，不屑於後天大道，直指先天，呵呵，倒讓本座、悟道山人等搶了個先。」

  看起來，紫雲道君對於玉婆婆這位道祖之下第一人，還是抱著些許敬意，沒有說出什麼提點的話來。

  玉婆婆笑道：「還望紫雲道友讓我能夠多些合道把握。」

  能夠親眼目睹一次成功合道，對於每一位有志於金仙境界的大神通者來說，都是難得的體驗，不僅有一定可能藉此證見外道演法，或者轉為自身積累，在日後發揮極大作用，而且還能讓人多體會一些玄之又玄的合道之事，以便自家合道時，能夠多上一兩分的把握。

  故而，玉婆婆此話是對紫雲道君的最大祝福。

  紫雲道君哈哈一笑，本待轉過頭去，開始進行下一步，可他偶然看到了玉婆婆身邊的石軒，於是語重心長地道：「這位應該就是聲名赫赫的天玄道君石道友了。萬年之內證道大羅，實乃我輩追尋大道路上的後繼之秀，望你莫要心生懈怠，繼續保持勇猛精進。」

  其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聽得石軒暗暗好笑，不過作為一位先達者對自己的提點，石軒還是報以很大的尊敬：「多謝紫雲道友。」

  不過石軒哪會有懈怠之心，那邊寂滅道祖都快要合相反大道了。

  紫雲道君一番老懷安慰模樣地輕輕頜首。

  在他看來，若是自己成功合道，那所有話都是一位金仙對後輩修士的提點，實乃一代榜樣，若是合道失敗，反正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了，隨便他們怎麼說。

  轉過頭去，紫雲道君臉上笑容漸漸平復，氣氛頓時變得鄭重起來。

  調和了片刻心境，紫雲道君猛地從蒲團上站起，向前邁出一步。

  其邁出一步之後，突然停頓剎那，讓石軒等以為他是要心有所感地誦念詩號或偈語。

  誰知剎那又復剎那，紫雲道君停在那裡足足一息時光。

  眼見眾人起了疑惑，他摸了摸鬍鬚，乾笑一聲：「本座實在不善詩詞，還是算了，恩，從頭來過。」

  於是，他又坐回蒲團上去了。

  一種目瞪口呆的氣氛在道場內凝聚，不管紫雲道君能不能成功合道，至少這次大典，肯定將會成為流傳萬古的軼事。

  半盞茶後，紫雲道君氣息變得飄渺起來，石軒等半步金仙有一種奇特的感覺產生，就像是其化為了一朵亘古永存的白雲。

  紫雲道君緩緩站起，一步邁出。

  其氣息越發飄渺，漸漸消散，泥丸宮內飛出了一朵紫氣纏繞而成的慶雲。

  這慶雲形狀變幻不停，如同天邊的雲彩，永無常樣，綻放惶惶紫光，照耀道場，正是紫雲道君的「萬方獨尊紫氣浩然慶雲」，後天雲之大道！

  一步步邁出，紫雲道君氣息越來越淡。

  恰好其踏出高台之時，氣息完全消散，如虛似空，帶動畝許大小的「萬方獨尊紫氣浩然慶雲」輕鳴震動，直抵虛無縹緲的大道。

  轟然之間，整個諸天萬界，虛空齊齊盪起漣漪，一種莫名的雲捲雲舒之感透了出來，在每一位生靈心中油然而生。

  虛空震盪，「三界共鳴」！

  諸天萬界不知多少修士，心中一震：「又有半步金仙衝擊合道？！」

  道場內，所有半步金仙都聚精會神，可還是頗為感慨。

  雖然萬多年前連續兩位道君衝擊合道失敗，讓諸位半步金仙不至於對「三界共鳴」這合道異象有任何驚訝之處，但紫雲道君能夠邁出這不知生死的一步，還是讓人佩服和感懷。

  「這就是大道路上的真正前輩先賢！」

  石軒靜靜體悟著「三界共鳴」帶來的震盪，剎那之後，諸天萬界風起雲湧，一朵朵白雲、紫雲、烏雲、紅雲、祥雲從莫名之處凸顯出來，像是匯聚了所有種類的雲彩。

  雲之大道顯化降臨！

  其意難言，其玄難述。

  這些雲彩剛一出現，就齊齊匯入朵朵紫雲當中，讓紫雲是越變越大，最後更是連成一片，遮掩日月，遮掩蒼天，遮掩虛空，將諸天萬界一切都籠罩在紫雲之內。

  一種浩然長存之感從紫雲當中瀰漫而出，並帶著笑看雲捲雲舒，閒觀花落花開的瀟灑雋遠。

  「合道異象之『紫氣浩然』。」

  石軒感應、體悟著籠罩四周的浩然紫雲，心中暗道了一句，所有半步金仙亦同樣默道。

  諸天萬界，不知多少修煉雲禁功法的三劫陽神真人是直接觸摸到了雲之大道一絲神髓，不知多少修煉雲禁功法的修士是藉此修為大進。

  種種感嘆、感傷、感動情緒在虛空中凝聚，與浩然紫雲交相應和。

  這籠罩諸天萬界的浩然長存紫雲，透出絲絲雲氣，匯入裹著紫雲道君元神的「萬方獨尊紫氣浩然慶雲」，讓其陡然產生凝實之感，發出明亮堂皇的紫光。

  紫雲越來越多地融入慶雲，慶雲越來越亮，開始翻滾起來，像是要凝聚出什麼莫名之物。

  可突然之間，翻滾是猛地凝固。

  接著慶雲一震，化為道道雲氣散開，與紫雲一起徹底崩解，融入虛空。

  「紫氣浩然」、「三界共鳴」戛然而止。

  道場之內，鴉雀無聲，風雲平息，安靜非常。

  自信滿滿、詼諧招搖的紫雲道君，衝擊合道，竟然還是失敗？！

  連續三位半步金仙衝擊合道，皆是失敗，讓所有半步金仙難免心生沮喪和動搖。

  「合道，難道就如此之難？」平都道君喃喃自語。

  孔方魔君、悟道山人、紫雲道君合道時，他都在附近，而且自身也是可以踏出這一步之人，心中感受自然最為深刻。

  更為重要的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悟道山人和紫雲道君會失敗，也就找不到彌補自身的辦法，莫非真是要碰那一線生機？難道真的無法靠自身掌控？

  對於平都道君，石軒從結果反推，已經大致上猜到他和生死道祖關係匪淺，此時聽了他的自語，亦是種種念頭浮起：「這一步邁出，竟是這般艱難，有死無生，我若到了這個境界，又能有什麼把握可以合道？」

  三位半步金仙合道失敗時，石軒與平都道君一樣，都在附近，受到的衝擊最大，一點點動搖產生。

  但石軒轉瞬之間就平復了心魔，恢復了自信，金丹、元神，同為修行三難，自己還不是一步步闖過？別人失敗是別人之事，只能作為參考，無法當成自己，尤其自己連外道演法都還未證見，連怎麼合道都不知道，擔心這個為時尚早。

  不過石軒也明白，這個隱患還是埋在了自己心裡，等證見了外道演法，明白如何合道時，一旦未能勘破，就可能會遲遲不敢邁出最後一步，即使勉強邁出，亦隱含不自信，以致合道失敗。

  道場內一片詭異沉默的安靜，無人回答平都道君自言自語的問題。

  忽然，玉婆婆嘆氣道：「紫雲道友還是有點放不下。」

  看起來，在座諸位半步金仙中，她是唯一一位可能窺見了真正緣由所在的大神通者，只不過這種事情，就連玉婆婆自己也不敢太過肯定，畢竟她又沒有真正合道過，而且又涉及知見障之事，所以說得是含含糊糊。

  猶是如此，剛才心神動搖的其他半步金仙都側目望向她，心中感慨：「不愧為道祖之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