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楚叮伶

  日暮黃昏。

  月叮伶和孫姨娘二人趕著馬車，一路上片刻不停奔逃了三城有餘。

  

  一副身後被人追殺的模樣，讓月叮伶始終有些不解。

  突如其來的變故，突如其來的身世，突如其來的離別。

  其實她心裡也隱隱意識到。

  這一走，再見到月夫人和月老爺，怕是遙遙無期了……

  看著掌中的平安鎖愣愣出神的月叮伶，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

  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事情根本就不如娘親所想的那樣。

  哦不對，是孫姨。

  孫鈴蘭，是她母親的貼身婢女，跟著母親足夠忠心，因此也被家主賜了孫姓。

  這一路上，月叮伶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楚國，群雄割據涇渭分明，光是皇子便不下數十個，勢力分布亂的堪比一鍋粥，遠遠不是遼國這個等級能比的。

  在楚國，都是真刀真槍的拼殺。

  可能白日裡還在宴席上稱兄道弟的皇子們，夜晚就會變成揮刀向手足的劊子手。

  而她真正的父親，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

  正相反，他實力強大血脈強悍，倘若楚國皇姓有分支的話，那她父親楚王，應該算是主支那一脈的。

  母妃強大的家族勢力足以他從一出生就贏過了大部分的皇子。

  他有權有勢富甲一方，神武英明，可唯獨不同的是……

  楚王妻妾成群，膝下更是子女無數，且不說沒有母親庇護的她能在楚王府那些嫡姐妹的碾壓下活過多久。

  單單就是母親體弱這一條，她從出生，幾乎就定下了必死的結局。

  所以臨死前，娘親託付了孫姨娘將她帶出來，離開楚國，不論是哪裡都好。

  母親的遺願，是不論她日後生活成什麼樣，都不要回到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宅子之中。

  她希望她的女兒一生平凡喜樂，擁有最普通也最令人嚮往的一生。

  偏偏，事與願違。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遼國是再也容不下月叮伶這個人了。

  通敵叛國，不是小事。

  月叮伶不知道那批兵器最終會運往南蠻，她當時還天真的以為頂多是夜景煥拿來有備無患，或者準備什麼時候誣陷夜北冥用的。

  反倒是沒想到，夜景煥不出手則已。

  執棋落子，便是將軍。

  而她的母親。

  楚國，兵部尚書之女，孫蓮城。

  楚國倘若也有十大才女的排名，她娘當屬前三。

  孫姨說，孫家在當時也是炙手可熱的大戶，而她的娘親在入府前其實也有一名青梅竹馬的公子。

  只不過家族權益當先，兵部尚書的位置敏感。

  而孫蓮城在孫家其實也並非嫡長女，只不過她聲名在外，一時間艷壓了尚書府所有子女，現在說來，一時間也分不清是福是禍了。

  她除了嫁給諸位皇子，幾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所以家裡為她選了看起來最安穩的楚王府，至少可以保她衣食無憂，不必擔憂哪日清晨睜開眼，便做了寡婦。

  只是沒想到，楚王府的日子，比想像中更難過。

  娘親不愛父親，整日鬱鬱寡歡起來，直到有了身孕，身子已經很差了。

  用孫姨的話來說，還能活著見到她，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這一切，又讓月叮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另一個人。

  巴雅爾。

  那個死在權謀爭鬥中，寧可用死換來夜景煥一記青眼，卻依舊香消玉損的女人。

  腦子裡混混沌沌的消化了這一下午的消息，馬車外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孫鈴蘭半點不敢耽誤，近乎是馬不停蹄的想要離開遼國。

  月叮伶長嘆一聲，沒想到短短一夜，她的人生竟如此天翻地覆起來。

  剛準備收起心裡悵然的情緒起身準備面對事實之際，扭頭，卻敏銳地注意到桌爐下，那個厚重的錦囊。

  這是月夫人的東西，她當然知道。

  這麼多年了，她幾乎知道月夫人每個荷包的繡樣和款式，而這個，正是今日月夫人所帶的那個。

  月叮伶愣了愣，伸出手去打開錦囊。

  黃金，裡面竟裝滿了金豆子。

  這個發現，讓月叮伶一愣。

  要不要歸還，成了問題。

  她們如今被人追殺，宛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回到楚國，竟然成了宿命般的選擇。

  既能逃過遼國的追殺，又能名正言順的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唯一的辦法。

  不告而別已是失責，不只是月夫人，月老爺，其實還有月清音。

  嘴上說著讓她自行了斷，她會另行安排，只是沒想到留下的毒藥她還沒來得及喝，孫姨便已經衝進了地牢。

  此時此刻，她才後知後覺的忽然想到。

  也是，孫姨一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倘若不是月清音的默許，怎麼可能闖得進大理寺的地牢。

  既然如此，那瓶毒藥……

  月叮伶從懷中摸出藥瓶。

  清晰可見的鶴頂紅三字揭下來，模模糊糊可見『龜』什麼什麼幾個字，看起來年代已經十分久遠了。

  看起來月清音一開始就準備讓她裝死，好騙過所有人。

  竟連這種時候，她都能做好兩手準備考慮至此。

  月叮伶一時間只覺得如鯁在喉，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

  既然如此，電光火石間，她仿佛忽然明白了。

  月夫人的意思，這筆錢看樣子是留給她們趕路用的。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孫姨會帶她不告而別了。

  她雖無血緣關係，卻相處了十餘年的娘……

  月叮伶鼻子有些發酸，孰料正當此時，忽然一支利箭從遠處而來。

  聽見破風聲的一刻，月叮伶當即就是一愣！

  她連忙一滾身子躲到了桌下，正要招呼孫姨快近來時，隔著馬車帘子，卻隱隱見到了一灘血跡。

  月叮伶猛地一愣，瞳孔緊縮起來，屏息凝神，近乎是不敢相信面前的這一幕。

  難不成事已至此，月清音還要趕盡殺絕？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就被月叮伶自己掐滅。

  不，不會，月叮伶不是夜景煥，不會做繞一大圈倒頭來取你性命的事情，所以這些人究竟是誰！

  衝著遼國罪女月叮伶而來，還是……衝著楚王府庶女，楚叮伶而來。

  正當她這般想著，門外忽然傳來打鬥聲，刀槍碰撞的叮噹聲。

  吵鬧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才逐漸平息。

  月叮伶顫抖著縮在桌案下方，咬著牙目眥欲裂的看著馬車簾緩緩被血跡浸染，終於蔓延到了車廂之內。

  殺伐血腥氣息之中，月叮伶這才忽然意識到，楚國的水，恐怕是自己預想不到的深……

  她想尖叫著逃離，想帶著孫姨隱姓埋名。

  至少就算日子悽苦一些，她們二人相伴了這麼多年，也還能相安無事更多年。

  她心裡這般想著，神思漸漸模糊起來，想要掙脫，卻總覺得風暴似乎已經伸出大掌，將她攝入其中。

  淚水無助的跌落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高呼。

  「屬下來遲，還請楚小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