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猜疑

  慕月笙說的合情合理，也是東凌國絕大多數高門貴族的做法，就算偶有把自己家姑娘供奉進祠堂的，那也絕不會是出嫁過的。

  葉筠估計著自己若是沒死，還是蕭七娘，蕭家也還是那個玄武君候蕭家，憑著她在蕭家軍中的威望和為國為家做出的貢獻，在她沒嫁的前提下，她死時，她父親若還是家主且還能做蕭家的主，估計能把她的牌位弄到蕭家祠堂里去。

  在這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下里，正統人家的祠堂連女人都不許進，何況乎在自家祠堂裡面供奉一個外人的靈位呢？葉獻這麼做，到底有什麼道理呢？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呢？

  坐在葉筠身邊的慕月笙見著葉筠陷入一片沉思，時而皺眉時而抿唇，不由得跟著著急起來，敲了敲葉筠面前的桌子說：「別一個人在那兒用力想啊，你話說一半，我也猜不出什麼來，快點與我全說了，你在葉家祠堂發現了什麼？」

  竟還能問到供奉他小姑姑的牌位上去了，難道有關聯？

  「我五姐姐……」怕慕月笙想不起來是誰，聯想到蕭五娘身上就不好了，「就是我的庶姐葉芸，她和我一直不太對付，她娘想陷害我，沒成，被我父親攆到莊子裡了，她吃了大虧，找我祖母幫著求情，我祖母沒有同意，她一氣之下就請了廟裡的法師，寫了厭勝的咒符，咒我祖母和我父親，被我祖母發現關進了祠堂里。」

  葉筠講的這些來脈，慕月笙根本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去朧。

  「我想著我和五姐姐哪怕關係不好，在葉府里也是為同父姐妹的，不好看著她被罰不出聲，就稟明老太太去祠堂看她送些吃食，然後，我就在祠堂里看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葉筠把用迷香這些都一一省略，只說她去供桌下面找葉芸時，不小些碰到了供桌上的燭台，「意想不到的事就發現了，祠堂後面的那面牆是假牆，帶有機關的，彈開後，裡面竟然還有一個小靈堂，只供奉了一個牌位……」

  

  「你想說那個牌位上面是我小姑姑的名字，那個靈堂是專門設給我小姑姑的嗎？」

  慕月笙與葉筠是多年師兄妹，葉筠提上一句，慕月笙當然知道下一句是什麼，何況葉筠之前就說過在葉家祠堂發現點有意思的事時，還問過他們慕家的祠堂有沒有供奉他小姑姑的靈位的。

  「是啊，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葉家的祠堂為什麼要供奉一位你們慕家的出嫁女，噢，不，這不能簡簡單單叫出嫁女了，是慕皇后，享受皇家香火的慕皇后。」

  葉筠指出了這個問題後，慕月笙也跟著沉入了沉默，是啊，這太不對了，這完全解釋不通，葉家的祠堂里供奉著他做過皇后、死於難產的小姑姑，還是單獨置在暗室里的供祭？

  「我祖父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家裡人都猜不太透，但我覺得凡事有因才會有果，我祖父不會做沒有緣由的事，你覺得這個因會是什麼呢？」

  葉筠被纖纖素手撐著的精巧下頜微微轉動，看向了慕月笙，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大膽地猜。

  可惜，這個大膽沒有作用，主要是範圍太大了，實在不好猜。

  可是，慕月笙也不是吃素的，他雖然暫時猜不到真正具體的原因，但是大概也能猜到些靠邊的，縷出條理來。

  「要是我在自家祠堂供奉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女人，大概只會出於兩種原因，一是有恩，在大恩，再造再生之恩；二是有愧，有大愧疚，至人生死的愧疚，除了這兩種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了。」

  慕月笙拿起他帶來的酒，給葉筠滿上了一杯。

  葉筠點頭，「你說的對，也只有這兩種了，那會是哪一種呢？」

  葉獻和慕皇后，一個是宮廷太醫，一個是仁宗繼後，兩個人身份地位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恩與愧，是怎麼生成的呢？

  「哪種都有可能，葉家葉獻是宮廷御醫，而我小姑姑是後宮之主，他們兩個還是有接觸到的可能，或是診脈看病或是抓藥湯補，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恩又或是什麼樣的愧呢？」

  葉獻與慕皇后，一個是早已經致仕，一個是作古多時，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真不好弄得清楚了。

  「畢竟是你們慕家的人，你有空閒了，還是回去問問你長兄吧，他歲數比你大，應該知道得比你多。」

  慕月笙的長兄慕相都可以做慕月笙的爹了，甚至還有餘。與慕月笙在慕家同輩里最小的排名相同，慕家上輩子這位做過仁宗繼後又死於難產的小姑姑也是上一輩子裡排名最小的。

  這個最小的概念就是說慕月笙的小姑姑慕皇后與自己的最大的侄子慕相，其實並沒有差上幾歲的。

  慕月笙不知道的事情，慕相可能會知道的。

  「嗯，筠兒說得有道理，這件事我回去會和我長兄說的，」

  涉及到慕家的人和事了，慕月笙就沒有理由瞞著慕相了，不管怎麼說慕相都是慕家的家主，家主是不好當的，他這個做弟弟的，不好總扯他長兄的後腿。

  ——真把他長兄扯急了，他的逍遙好日子就到頭了。

  「我想慕相應該會有辦法查出來的。」

  葉筠點頭，她對慕家的人還是信得過的，慕相老成穩重，多少年屹立朝堂不倒，三朝長青樹，那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是，我長兄做這種事最有手段了，」這一點連慕月笙都服，他長兄布放人脈、掌控消息的手法，絕對夠得上老狐狸了。

  說完了葉家祠堂的事後，葉筠也覺得肚子有些空了，就著慕月笙給她倒的那杯酒，吃了幾口慕月笙帶來的鹵貨。

  慕月笙見著葉筠吃的香，也很有胃口，跟著一起吃起來，邊吃邊問葉筠，「我過段時間就要動身去雲州了，你都準備好了嗎？不是說要和我同去嗎？」

  當然是要同去的，但是準備……她倒是不需要怎麼準備，最麻煩的是用什麼合理的理由擺脫葉家，畢竟她一個還不到十二歲的小姑娘冒冒然然和一個成年男人一起去那麼遠的地方，沒辦法說得過去，甄氏第一個就會不同意的，還有那個通過葉獻給她捎來話、讓她準備年後參加大選的明慧長公主及小皇帝明璨。

  這麼一想，葉筠就愁得連鹵貨都吃不進去了。

  急葉筠之所急，想葉筠之所想，那一向都是慕月笙的追求，慕月笙早就替葉筠想好了辦法，他剛才之所以沒說，就是想讓葉筠在急過之後，知道一下有他這師兄的好處。

  哎，說出來難過，師妹處處都強悍，直接導致他這個師兄無用武之地，這怎麼能給心愛的師妹以最好的保護呢？

  「葉家在雲州有門親戚，你不知道嗎？」

  感謝他長兄慕相那無所不觸及的人脈網，他才查到葉家有這麼偏門的關係，還可以被利用上。

  「雲州還有親戚？我自家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呢？」

  既然慕月笙與她還沒有挑明互相識破這回事，葉筠還是繼續當自己是葉筠的，還是自認葉家是她的家。

  她這段時間在葉家，真的有好好做葉家家族譜的功課，不敢說把葉家人際交往裡外研究透了，卻也相差不離，還真沒讓她查到雲州還有她們葉家一門親戚呢。

  「說起來，不應該算是葉家的，應該算是你親祖母裴家的，也就是你父親葉凝之外家的。」

  慕月笙拿起桌子上已經空了的汝色純瓷小酒杯，把玩在手中，「還與你父親葉凝之稱得上是直系，與那個被困在沉音閣的裴珠兒是親姐弟呢。」

  裴家當年一門遇害，被先帝厭棄，成年男子全部斬首，女子沒為官妓，未成年的男子則被發配流放到了甘南道，永不可回長安。

  甘南道嫡屬於雲州。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成年男人被押送發配到甘南道都很難活下來，未成年的男子……」

  玄武候蕭家長年駐守雲州，對雲州管轄地的環境自然了解，甘南道那個地方窮得……怎麼說呢，鮮卑犯境都不願意經過那裡，那地方真可以說是兔子都不拉屎。

  別說袁家那些個未成年的小孩子能不能從長安走到甘南道，就是勉強走到地方了，能在甘南道活下來的可能性也是極小極小的了，缺水缺糧，就不缺黃沙漫天，日日西北大狂風，本地人都是艱難度日，那些發配過去的，基本都是給填土了。

  「還真有一個活下來的，這人還是那個裴珠兒的親弟弟，嫡親的弟弟，你說巧不巧了？」

  慕月笙扔了手裡把玩的小酒杯，拿出一套銅製八大件，開始拆卸一隻粗碗口大小的鹵蟹，邊說著邊把拆出來的蟹肉放到葉筠面前的小碟子裡，「這蟹啊，還是拿上好的美酒清蒸著吃最好，可時下的季節，實在不是能貯到新鮮蟹的了，能吃到鹵蟹也是不易了。」

  葉筠還哪有心思吃什麼蟹，不得不說慕月笙給她提供來的好消息，給她提供了無盡取用的好源泉，她終於可以有合理的理由去一趟雲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