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手藝

  葉筠簡單梳洗過後，拉開房門出了自己的臥室，正看到沉香端著木製長形餐盤，一臉狗腿像的跟在慕月笙的身後，見著葉筠醒了，滿臉笑地與葉筠說：「小姐，你快嘗嘗，慕公子做的奶香餑餑可好吃了。」

  葉筠剛想開口笑嗔沉香一句沒見識，葉府何償餓著她了，就聽到慕月笙搶先她說道：「我的手藝如何，你家小姐還能不知道嗎？」

  慕月笙平平常常一句話，卻說得沉香和葉筠都吃了一驚，微微愣住了。

  沉香吃驚的原因和葉筠的自然不一樣，沉香是想著她家小姐什麼時候和慕公子這麼熟了。

  據她所知，她家小姐不過只和慕公子逛過一次山、看過一次楓葉、賞了那麼一次景了，可是聽著慕公子這語氣好像和她們家小姐認識好多年似的了，連著彼此最隱秘的習慣都一清二楚了。

  葉筠卻是在驚愣中仿佛悟到了些什麼，古詩有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她的心頭重重地一跳，難道是她師兄與她的接觸中，看出了什麼不是？

  這種鬼神換身之事，要不是她自己親自經歷過，她自己都是不信的，她師兄竟會信了？可若是不信，她師兄為什麼說到蕭家案子時，總會刻意拉上她，僅僅因為她在她師兄面前承認說她崇拜蕭七娘？還有，怎麼會在她流露出她對蕭家如此關注又如此了解時，並沒有質疑過她一句呢？

  她師兄玲瓏心思，他們兩個又多年生活吃住在一起，她師兄能拋卻生死這一層，想到她可能是蕭七娘，也算正常吧。

  她秀挺的眉，忍不住微蹙到一起，攏上一層淡淡的思緒。

  慕月笙看到了也裝作沒有看到，還不到他挑明的時候，此時挑明未必不好，但絕對不是最好。他從前，已經在昭昭面前失過許多次機會了，如今失而復得，絕不想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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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月笙當然不會去管沉香的震驚，並在沉香的震驚里，做了一件讓沉香更震驚的事。

  他端著湯碗，從葉筠身邊過時，好看地眉眼彎了彎，輕鬆地笑了笑，還用端著湯的手肘輕輕撞了葉筠的手肘一下，說道：「發什麼呆，快點過來吃早飯，吃完飯還有正事做呢。」

  於是，沉香瞪得圓圓的眼睛，更圓了，幾乎要瞪出眼眶來了，完了完了，看這情況，她家小姐真的要讓慕公子拐走了啊。

  被慕月笙提醒了『正事』，葉筠也就無暇顧忌頭腦中一閃而過的『山中』了，隨著慕月笙進了房內，沉香也連忙跟了進去。

  因為確實還有正事，這頓早飯用得很匆忙。

  葉筠在吃飯的時候，很少執行『食不言、寢不語』，尤其是在與自己親近的人同桌時，更是如此。

  是以，沉香在吃飯的時候，簡單匯報了一下葉府昨天一天一晚發生的事情，可謂是相當精彩。

  「五小姐去了老爺的書房，跪了一天，求老爺原諒陳姨娘，她還想去莊子上看看陳姨娘，可惜老爺不吃苦情戲那一套，理都沒理五小姐，昨天一天沒回府，到了傍晚才回，回來後就去咱們夫人的房裡。」

  沉香說到這裡，自是一臉的痛快，還衝著葉筠擠了擠眼睛，葉筠何償不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葉凝之連續去了甄氏的房裡，她這個做女兒的，也著實有面子嘛。

  反倒是葉芸，明知道葉凝之不喜歡她做苦情的戲碼，還在書房當眾呵斥過她，她怎麼還能延續這條路走呢？

  縱使葉芸沒了陳姨娘的指點，也不該會這麼快就沒腦子啊，葉筠可還記得這位五小姐使用過的幾次陰狠手段呢，絕不會是這麼個只知道示弱的軟柿子！

  「咱們今兒個回府的時候，你與含香說一聲，叫她派個可信的人手，著重盯著五小姐。」

  肯對自己狠的人，往往才是最難對付的。

  不管葉芸憋著什麼壞水大招呢，她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走之前，徹底把這對母女根治，不給甄氏留後患。

  「是，我知道！」

  沉香會意，輕輕地點頭，轉動了一下水靈的眼睛，向葉筠保證，「小姐，你放心，既然老天爺長眼，讓這對五小姐和陳姨娘母女開始倒霉，那我一定助老天爺一臂之力，讓這對母女倒霉到底，絕無翻身的可能。」

  陳姨娘得勢的時候，她與她家小姐受過陳姨娘多少欺負和五小姐一邊裝委屈一邊毫無口德的冷嘲熱諷，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該讓她們出口氣了。

  「等著過幾天府里的流言都起來了，我看陳姨娘在莊子裡怎麼過，三夫人和殷姨娘哪個不是有仇必報的主兒！」

  沉香這話說得對，葉筠表示贊同，這事有沉香和含香去辦，她很放心，她就有更多精力專注於蕭家的案子了。

  早飯吃完後，沉香收拾了碗筷，搬了把小椅子坐到了門口去守門，葉筠和慕月笙收起了其他私心雜念，兩個人一心研究從刑部偷拿回來的蕭家檔案。

  關於蕭家陣前通敵，致使東凌國損失五萬精兵和雲州岐關五座城池之事，葉筠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慕月笙亦是如此。

  兩個人分了檔案，分別來看。慕月笙看的是案情過程，葉筠則關注在所謂的證據上面。

  蕭家出事的那個時候，葉筠不在雲州岐關，她在雲州與通州接壤的峪關養病，她每年一次的心疾剛好在那個時候犯了。

  蕭家出事後，她從峪關往岐關趕時，由於身體太虛弱了，最終沒有及時趕到，還因為過度的勞累，吐血而亡了。

  這簡直是葉筠上一輩子到死都不能了卻的心結，可能就是為了這口怨氣吧，她才能有幸重生在小葉筠的身上。

  慕月笙看檔看得很認真，把覺得有疑點的地方還抄錄下來，葉筠則是專心檢查那些所謂的證據，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直到她看見一封說是由她長兄寫給鮮卑統帥的信箋後，氣得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慕月笙連忙放下手裡的檔案，向葉筠那邊望去，「怎麼了？」

  「沒……沒什麼！」

  葉筠不知慕月笙猜到了她多少，但就如慕月笙心中所想一樣，她也覺得她此時不適合把她亦人亦鬼的身份，向任何人吐漏，就讓那層薄紗蒙著吧，早晚有一天會自然散去，那時就是合適之時。

  見葉筠不想說，慕月笙就沒有追著問，假裝繼續看起檔來。

  葉筠把她手中拿著的那封通敵信箋，又一次查證了一遍，確認了這封信絕不是她長兄所為。

  這封信，被葉筠看出來的紕漏之處，在於筆跡。

  依著這封信的內容，足可斷蕭家通敵，但這封信是不是蕭家人寫的，就只有蕭家人自己知道了。當然，作假的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的。

  既然對方想要構陷四大君候府最重的一府玄武候蕭家，那絕不會連這麼重要的證據都不注意的，畢竟蕭家在雲州如穩穩一座山，不說是東凌國的柱石，也差不多了啊，平平常常的進讒言，朝庭怎麼會信呢。

  這封信上的這個筆跡看起來與她長兄的筆跡有八分相似，但這絕對不是她長兄寫的：一是行文的方式，她長兄寫信有他自己的行文規矩，敘述語言都沒有任何技巧，只喜歡平鋪，還極其簡短，而這篇書信的行文未免有些斯文了，還有這諂媚的詞語，依他長兄耿直的性情，就算真投降對方，他長兄也一輩子都不會說的，這完全不是他長兄做人的風格，無關在哪個陣營；二是這信上的字有一筆一勾的地方，是向上斜挑的，他兄長寫字時，在這個地方看著是這樣挑的，其實不然，他兄長還喜歡在斜挑的地方停頓一下再挑上去，這個頓筆的地方，不那麼好容易發現。只有他們自己家人知道。

  這個自己家人，還不包括像蕭七娘這種守在家裡的女流，甚至連蕭三夫人也就是他們兄妹幾個的母親，都不清楚的。

  只有她，她次兄以及她父親，他們三個人注意過她長兄寫字時的這個下意識動作。

  因為是家人，彼此熟悉，才知道這些細節之處，知道這些細節，可以斷定書信做偽，可是之與他們這些家人，還用得著『斷定』嗎，應是早早就猜到這些所謂的證據是假的了。

  反過來說，他們把這個證據呈上去，那些判案的人會信嗎？當然不會信，只會以為是你們自己人包庇自己人的一種狡辯罷了。

  葉筠聰明靈慧，自然是能想到這一點的，她只覺得無比委屈，頹敗地扔了手裡拿著看的信，重重地坐回椅子裡，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好累，累到都不願意睜眼看這個天地了。

  慕月笙長嘆一聲，走到了葉筠的身後，伸手摁在了葉筠的肩上，力道適當地幫葉筠揉了兩下僵硬如石的肩膀，心疼得眼圈微微泛紅。

  「筠兒，一切都得慢慢地來才行。」

  葉筠被慕月笙這一句，就從剛才發現偽造信的憤怒里拉了出來，她沉在谷底的心又緩緩飄了上來。

  ——她確定了，她師兄認出了她，她從此不在是一個人的孤軍奮戰了。

  仔細想想，她師兄應該是一早就發現了她，然後裝什麼也不知道地與她戲耍，既是如此，那好吧，她偏偏不承認她是蕭七娘，就叫著葉筠，就以葉筠的身份繼續下去呢，急死她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