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得見諸賢

  「喬修亞，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是戰鬥嗎？是希望嗎？還是說，你是因為憐愛這個多元宇宙……」

  在無限的存在飛馳向起源的盡頭之時，有無數種對祂而生的祈禱和思念響起。

  「喬修亞，無限就是你的目標嗎？永恆是你的目的嗎？倘若不是，你又是為何誕生於這個世界？」

  絕大部分的祈禱和思念，都是毫無意義的雜音，相比起祈求拯救，倒不如現在就動身出發，無盡的邪神是未來賢者採集這個多元宇宙所有『記憶』的工具，也是祂本體的一部分，在所有賢者前往多元宇宙起源處的時候，所有人必須依靠自己，來對抗這位『賢者部分軀體』的本能。

  這是未來賢者占據初始帶來的優勢，也是多元宇宙眾生，包括所有後來賢者必須面臨的試煉，無人可以倖免，無人可以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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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那無盡的信息洪流中，摯友卡爾利斯的問題，卻是不能迴避。

  鋼之蟒的轉世，正凝視著光芒離去，在多元宇宙虛空中印下的『光之路』，她是喚醒喬修亞的大功臣，是見證喬修亞初始覺醒的門扉，也是開啟最終結局的鑰匙——卡爾利斯世界是喬修亞第一次覺悟『秩序與混沌的矛盾』的地方，也是第一個竭盡全力去拯救的世界，而如今，最後的最後，她想要知道，現在徹底覺悟的『喬修亞』，真正的想法。

  而答案，其實和十二萬年前，那個在荒蕪死寂的世界中心點燃火焰的男人，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樣。

  ——愛？

  ——希望？

  ——無限，可能，永恆？

  吾之摯友，正如同你們將『戰鬥』視作『手段』，去追求『愛』和『希望』，『無限』和『永恆』那樣。我所做的，無非是用『無限』和『永恆』，『希望』和『勇氣』作為武器，去『戰鬥』。

  【我是陰與陽的分界，光與暗的劃分點。】

  【我是善與惡的相對，生與死的衝突。】

  【我是與『支配宿命之未來』敵對的奇蹟，我是與『被人掌控之存在』敵對的毀滅。】

  【我想要的，是和平凡的，不平凡的一切戰鬥——我想要的，是和不可預見的未來，命中注定的宿命戰鬥，所以我需要無限和永恆，勇氣和希望，以及……我的『道路』。】

  【我是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萬物眾生啊，倘若不能擺脫永恆的矛盾，那我便是一切的紛爭。】

  無限的烈焰順著魔潮之光，朝著起源的盡頭飛馳而去，他跨越了所有近聖者窮盡『無限』的時間，都難以跨越的距離，戰士穿過了洶湧的無盡能量之潮，將自身的力量，延伸到了初始之火光芒真實籠罩的範圍之內，最終的戰場中。

  他來到了正在遠離多元宇宙眾生的初始之火周邊。

  而就在第一時間，喬修亞便發現了。

  在那戰場的邊緣處，有三顆無盡明亮，無盡閃耀，無限湧出的『星辰』。

  但是，祂們都已經熄滅，且永不復還。

  【得見魔力】

  能看見，隕落的殘骸。

  那是一個正閃耀著所有色彩，比最複雜的彩虹還要複雜的虹光光團，但是這個光團的中央，是一片純粹的熾白——祂是這個多元宇宙中最強大的『噴射源』，那無比繁複迷離的虹色光環，正是它的事件視界，但是所有物質都只能從祂中離開，而不能進入其中。

  祂只給予，但從不奪取，祂只贈送，卻不接受回饋，祂毫無保留，毫無私心的將『無限的魔力』贈予整個多元宇宙。

  祂就是魔之賢者的屍體，也是無限的源頭之一，『魔潮』的起源。一個真正，正在『大爆炸』的無限奇點。

  祂的力量貫穿了無盡世界，諸天列星皆受其恩惠，祂的力量擊穿了初始之火與眾多多元星河之間遙遠的距離，連結了本要分離的兩端，為所有後來者化作最初始的道路與道標。

  無限的烈焰越過祂，戰士心懷敬意。

  【得見生命】

  能看見，隕落的殘骸。

  那是一個如同世界星河，如同多元星河，一個由無數正在自我誕生，自我毀滅的世界構成的螺旋星河，這星河內部的無限世界重複著毀滅與再生，循環往復，無始無終——但是卻有無比龐大的波動從祂之中擴散，橫掃整個多元宇宙，而多元宇宙中所有殘存的自由物質，都在無形中被這波動影響，逐漸被共振為祂的形態。

  祂影響萬界，維持著循環，祂令本該早就湮滅的眾多星河，重獲一次又一次的新生，祂的力量是造就現有多元宇宙中，眾多多元星河和世界星河形態與近乎永恆自循環的源頭。

  祂就是生命賢者的屍體，也是無限的源頭之一，『現有萬界秩序』的起源。一個可以無限循環，無限重生，無限持續的『第一類永動機』。

  祂的力量造就了無盡世界，萬界諸天皆藉由祂而造，祂的力量逆轉熵增，令毀滅重生，無限的負熵充斥虛空，倘若沒有混沌，這力量足以逐漸重塑整個破損的多元宇宙，但即便沒有成功，祂也是所有現有生命的造就者。

  無限的烈焰越過祂，戰士心懷欽佩。

  【得見靈魂】

  能看見，隕落的殘骸。

  那是一具巨大的靈質等節蟲殘骸，祂似乎是死去了，但是那『靈質』的大腦卻依然在運轉，銀藍色的光輝正在那無窮複雜的思維結構中閃耀，與多元宇宙中的所有『靈魂』共鳴，互相映照——祂看上去似乎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留下，但是，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祂影響著多元宇宙，干擾混沌的擴散與覆蓋，祂讓所有文明的個體在產生靈魂，孕育出鋼之蟒後，就難以被混沌侵蝕『記錄』，進而孕育出『死去的永恆』。

  祂就是靈能賢者的屍體，也是無限的源頭之一，實體化的『對混沌用抵抗算法』。祂定義了何為秩序，何為靈魂，何為智慧，祂創造靈魂，但卻斬斷與自己造物的聯繫，賦予所有真靈『不滅』與『獨立』。

  祂抵消了混沌的記憶能力，為萬界眾生製造了第一堵防火牆，令文明即便是毀滅了，但倘若混沌化身的邪神不在旁邊，它也來不及記錄和轉化，這削減了多元宇宙中近乎百分之百的邪神來源，將未來賢者最擅長的手段封印，為所有後來者製造了最初的機會。

  無限的烈焰越過祂，戰士心懷感激。

  事到如今，喬修亞已經很清楚的明白。

  【所有賢者的逝去，都是自我的選擇。】

  哪怕是最初誕生，持有時間優勢，並且知曉後來者進階手段和方法，占據所有先手優勢的未來賢者，在祂的記錄進度抵達百分之百，令其成為真正的【泛多元蜉蝣】之前，祂也是絕無可能迅速擊敗，亦或是徹底消滅另外一個賢者的。

  祂只是逼迫另一位賢者承認自己的失敗——而只要賢者本身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那麼哪怕是在無限平行宇宙中，也再無可能性可以重來……而或許是為了給後來者留下勝利的希望，為多元宇宙留下重塑的根基，為萬物眾生設下永恆的道標，三位賢者選擇了承認自己的失敗。

  然後，就這樣，化作了三顆懸浮於初始之火周邊，無盡璀璨，無限溢出的『星辰』，三個即便是未來賢者也不可能消滅的無限實體。

  祂們的確戰敗了——三位初始的賢者承認自己無法戰勝『未來』，所以祂們選擇將自己的一切都用來催生出新的後來者，以『未來』對抗『未來』。

  而『未來賢者』也願意如此——比起死纏爛打永恆的對抗，雙方都永遠無法達到自己的目標，干擾祂記憶全多元宇宙信息的進度，還不如給予雙方『可能』。

  而祂成功的可能，遠勝過所有其他人合力——換句話說，想要在這種祂已經占據絕對優勢的多元宇宙戰勝祂，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以，需要奇蹟。】

  ——奇蹟，是沒有道理，悖逆邏輯，完全不講任何合理性的『可能性』嗎？

  不，那不叫奇蹟。倒不如說，倘若能發生這種事情，才代表『完全的支配』。如果不是能完全的支配整個多元宇宙，就絕無可能發生這種古怪的事。

  或許，奇蹟的確有『無數變量疊加，而製造出不可能的可能性』這種蘊意，但是，那無窮的變量疊加又是從何而來？

  它們的誕生本身，也是奇蹟嗎？

  不……當然不是。那是無數的『鋪墊』，無數的『犧牲』，以及無數的『傳承』匯聚在一起，才能孕育的東西啊。

  正如同逝去的三位賢者那樣。普通生命想要對抗未來賢者的力量，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三位賢者接連不斷的犧牲，奉獻與傳承，令這個多元宇宙的眾生對混沌有了最基礎的抗性，最基礎的底盤——『不可能』就在這樣的過程中被扭轉了，出現了一線生機。

  而喬修亞，便化身為此。

  【奇蹟，就是不同尋常的事情，不平凡的事情，一件很難做得到的事情，超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的事情】

  【就像是，沒有超凡的世界中，出現了超凡】

  【就像是，一個來自沒有超凡的世界，渴望戰鬥的意志，降臨於一個充滿了超凡，有著無數戰鬥的世界】

  ——卡爾利斯，我不需要戰鬥的意義，也不需要去成為什麼『戰爭』『戰鬥』亦或是『紛爭』賢者。

  ——只有渴求什麼東西的人，才會去想要什麼，才會去創造什麼，同樣的，也只有現在還沒有成為『什麼』的人，現在還缺少什麼的存在，才會去想要成為『什麼』。

  ——我不需要去渴求抗爭的力量。

  【因為，我，就是戰鬥】

  【而現在，我選擇……】

  【成為奇蹟】

  ——根本就是從其他多元宇宙亦或是未知世界而來的我，來到了這個充滿了戰鬥的世界和多元宇宙——如果這樣都不能算是奇蹟，那還有什麼是奇蹟？

  無限的烈焰繼續飛馳著，戰士如同驚雷，在初始之火的波光中盪起劇烈的浪潮。

  ——萬事萬物因鬥爭而進步，因競爭而奮勇爭先，我就是這種精神，這種本能的化身，同時，我也是超越了自我的奇蹟，我是超越這個多元宇宙，如今唯一且不可複製的可能性！

  【得見陰影】

  能看見，翻騰的陰影。

  在初始的光芒中，有陰影正在潛伏波動，自無限平行世界而來的光貫穿了祂，但卻也被祂侵蝕，巨大的剪影惡魔察覺到了飛馳而來的烈焰，祂大笑。

  【你終於到來，我的後來者，我的朋友，你遲到了很久，但是卻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戰鬥，這真的……】

  【就像是『奇蹟』啊。】

  勾連無限的陰影似乎正在對抗什麼，在如今多元宇宙的起源點處，無限的存在們正在對抗，祂們的戰爭橫跨無限的領域，從時空的每一個角度進行對抗，互相抵消與抹殺。

  燃燒的烈焰越過祂，展露笑意。

  【得見元素】

  能看見，凝聚的晶體。

  在初始的光芒中，無數種元素凝結而成的巨大結晶體正在黑暗的霧氣中沉浮，祂似乎正在被拖拽入無限平行世界中最糟糕的一個可能性，但是祂卻紮根於無盡平行世界中，貫穿了所有聯繫。結晶生命注意到了飛馳而來的烈焰，祂感慨。

  【真是了不起，兩次證得賢者，兩次都是如此自然，看見了你，我就感覺這無數年的對抗並非沒有意義。】

  【快去吧，我們聯手拖住了未來，但還是略遜一籌，絕不能讓祂成功！】

  在遙遠的初始之火周邊，能隱約看見大片大片的陰影——無限龐大，無限擴展的光芒之源，多元宇宙誕生之基處，似乎被一個無比龐大的霧團包裹了，昔日原初文明們沒有成功的『無限之環』計劃，此時此刻仿佛快要成功，甚至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成功無數倍！

  燃燒的烈焰越過祂，證明意志。

  【得見以太】

  能看見，無形的渦動。

  在初始的光芒中，無數無形立場構成的『場生命』正在被一股橫掃無限平行世界的狂風吹拂，它似乎想要吹散這場生命的結構，將其擊垮，粉碎，然後分散拋在所有平行世界最死寂最無可能性的焦土之域，但是祂卻順著這貫穿無限時空的狂風，穿過億億萬萬個世界，也沒有變更分毫。場生命注意到了飛馳而來的烈焰，祂欣慰。

  【雖然我並不是很理解戰鬥的意義，甚至搞不懂為什麼這個多元宇宙會變成這種糟糕的模樣，但我卻知道，戰鬥，並戰勝未來，才是讓一切回歸平靜的唯一方法。】

  【不用擔憂我們，我們既然能堅持無數年，自然還能繼續和祂對抗無數年——永恆戰鬥的奇蹟啊，讓我們合力終結這貫穿始終的悲哀之環吧！】

  那龐然無比的霧團，就是無數蜉蝣，它們環繞著初始之火，記憶著所有從中散發出的信息與可能，它們散播著混沌，令所有被造之物浸染上它們的存在。

  它們構造出永恆的死亡，用來永恆的銘記，用無限的力量，去支配無限的未來。

  燃燒的烈焰越過祂，展現決心。

  ——然後，最終的最終。

  火焰，來到了最貼近初始之火處，那正在直接與無盡蜉蝣集群，與『祂』，與『未來』糾纏在一起的光芒處。

  【終於……得見，聖光】

  能看見，那是一團如同初始之火般，溫暖，柔和，仿佛孕育了一切，又包容一切的光芒。

  這光芒構成的人形千瘡百孔，似乎被重創了一次又一次，但是祂卻從未後退半步，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擊潰無窮蜉蝣集群企圖完全包裹初始之火的意圖——而與之同時，這光芒還在儘可能的前進，祂似乎想要突破重重封鎖，無數阻礙，然後將自身，完全地融入『初始之火』中。而此時此刻，聖潔的光輝人形注意到了飛馳而來的烈焰，祂凝視著戰士，然後露出笑容。

  【快……我的道友，我的傳承者，終於能與我並肩之人，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奇蹟的賢者……助我一臂之力，與我一同擊穿未來的封鎖，將我送入初始之火中！】

  【以我為祭，以一位與初始之火最相似的賢者為祭，便能略微改變初始之火的性質，重塑多元宇宙根基，讓『未來』的一切作為都徹底白費，一切籌劃都化為烏有！】

  【這樣，也能讓『未來』醒悟，單純的『記憶』根本毫無意義，只有『回憶』與『愛』，才是存在的真諦！】

  光輝人形的意志，充滿了大覺悟，大決心。從未有任何生命，可以像是祂那樣，真心實意的愛著多元宇宙的一切眾生，想要幫助多元宇宙的萬物——甚至，即便是對於那想要記住，想要支配多元宇宙萬物的『未來賢者』，祂也同樣心存希望。

  火焰燃燒著，沉默著，面對一直以來追逐的聖賢，那道銘刻於所有人類心中的純白背影，戰士想要說很多東西，想要聲明很多事情。

  但是最後，面對聖賢的要求，燃燒的烈焰卻晃動著，似乎正在搖頭。

  ——他還是說出了那個一直以來，他最喜歡，也是最常用的回答。

  「不。」

  喬修亞緩緩地露出笑容，戰士的面容無比堅毅。

  「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