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去之時，其之一，黑 （8000）

  生命與生命之間，是有聯繫的。

  親人，朋友，對手，仇敵……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多種多樣，深厚程度也各不相同，但毫無疑問，每個生命的本質是獨立的，而無數的『聯繫』將這些獨立的孤島相連。

  當然，一般來說，這種聯繫通常發生在同種族之間，比如說人與人，龍與龍，馬與馬……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些奇怪的傢伙，會和許多不同種族的生命，產生深厚的『聯繫』。

  星墜849年，1月1日，下午5點43分，北地尼西埃雪山，凜冬堡學院。

  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從凜冬堡學院前方的掌印湖湖底醒來，吐出體內的一口濁氣。

  高熱的地核熱氣混雜著龍炎，刺激著湖底底層豐富的魔力結晶，在令其散發出光怪陸離的虹光時，也將半個湖泊加熱，從下而上噴出洶湧澎湃的氣泡。

  此時正是凜冬堡下課的時間，不少在山腳下散步，放鬆精神，甚至是悄悄和喜歡的人牽手的學員們都看見了這一幕——乳白色的水蒸氣混雜著彩虹一般的光芒，冉冉升入天空，如同一道支撐天地的巨柱。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不過，並沒有多少人吃驚，因為過於熟悉的原因，甚至還有學員一邊承受著濕熱的狂風吹拂，一邊笑著對身旁的朋友調侃：「今天黑小姐起床有點晚呀——這都下課十幾分鐘了。」

  「可不是嗎，這可真少見，哈哈。」

  作為常年待在北地，就居住在凜冬堡周邊水泊中的半古龍，黑自然知道自己每天午睡後起床的動靜，已經被學員們與下課鈴聲打上等號，她向來不在意這點小事。

  「好無聊啊……唉，沒有犯事兒的魔獸，也沒有犯事兒的犯人，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和平？」

  打了個哈欠，本來想要出湖，但黑想了想，發現今天自己根本沒什麼事干，所以在起身到一半後便順勢打了一個滾，化作人形，她繼續躺在溫暖的湖底，半眯著眼睛打開自己的精神終端：「看看今天有什麼消息吧。」

  如此想著，黑的眼前，便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資訊。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最近幾十年來陸陸續續尋回的光耀技術，以及大魔潮帶來的超凡者井噴，如今的凜冬堡學院不僅不需要發愁生源，甚至需要多開十幾家分校，免得一個個天賦極高的天才得不到培養，而近乎完全公開，沒有任何代價便能取得的修行資料，不僅僅令老一批陷入瓶頸的強者變得更強，更是催生出了無數新生的傳承和資料，加快了時代更替的頻率。

  在某些強者奮力戰鬥帶來的『高速和平發展』的時代中，邁克羅夫文明幾乎只用了兩代人，就完成了『前工業時代』到『虛空時代』的飛躍。這固然是有著光耀遺產的原因，但也有超凡文明的優越性……畢竟，對於將能傳送魔法視作常識，經常看見強者進出世界，甚至在世界外戰鬥的普通平民而言，所謂的虛空，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海，而其他世界，也不過就是其他在海中漂浮的大陸罷了。

  因為這種神經粗大式的寬容，無論是什麼新奇的造物，怪異的物種，乃至於千奇百怪的其他文明，邁克羅夫人都能輕易的接受，並且將其化作常識。

  而精神終端，或許就是融入最快的那一個。

  「哦哦哦！今天『紛爭大陸』和『大競技場』都有更新！」

  突然，正在瀏覽精神終端的黑髮出驚喜的歡呼，她急忙拉動網頁，讓最新的更新信息完整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大競技場6.64版】

  ——增加了連殺系統。在1VS1戰鬥中，連續勝利將會取得臨時稱號，可以獲得經驗加成以及炫酷的外觀。目前最高支持十連勝。

  ——增加了全新競技地圖『以太深淵』『破碎世界』以及『虛空大漩渦』。不推薦極意級以下玩家選擇新地圖。

  ——增加了單人模式。現在開始，玩家將可以挑戰十個等級的AI敵人了，每擊敗一個等級的AI對手，都可以獲得一個全新稱號，稱號可以提供經驗加成，以及全新飾品盒子的購買權限。

  ——第一屆多元星河文明邀請賽即將開幕，文明邀請賽單人組與多人組同時開放海選，你可以獨自前行，也能尋找隊友共同戰鬥，最後將會有三十二支隊伍進入文明邀請賽正賽，享受高額獎金與豐富的獎勵。

  提示：多人組標準人數為五人。從黃金級開始，邀請賽就將會根據實力進行分組，分別為『黃金榮光』『魂之極意』與『天命傳奇』三大組，各有獨立的邀請隊伍和冠軍。你不能挑選等級高過你一個大境界的玩家作為組隊隊友。

  ——第一屆多元星河文明邀請賽門票『銀色邀請函』已經開放購買，你可以為你的邀請函購買等級，獲得全新飾品盒子以及尊享限時地圖等相關獎勵。

  【紛爭大陸7.22版】

  ——為遊戲流程增加了一個後期天災『混沌邪神』。增添了全新遊蕩危機『遮天之暗』『滅世狂潮』與『內誕邪魔』。從現在開始，文明個體中將會隨機出現『瘋狂邪教徒』，『混沌呼喚者』等隱藏職業，這些個體將會在低穩定度時加速傳播，並破壞你的建設。

  ——增添了『先驅者傳承』系統，該系統具備全新事件鏈與探索鏈。極意級與極意級以上的VIP用戶可以選擇『先驅者開局』，目前暫時只支持『創始之靈』『光耀之輝』與『孤寂之影』。

  友情提示，先驅者開局極為困難，且各自擁有獨立的挑戰關卡。

  ——類蜂群文明現在將會隨機出現『突變體』。突變體不聽從母巢號召，但卻能連結母巢，突變體資質隨機，但一定會具備『高等精神異能』。

  ——調整了AI的計劃權重，提升了AI的智能。

  警告！現在紛爭大陸，『深淵級難度』中，所有敵對文明AI都至少具備第七級強人工智慧，請不要小看你的對手，完美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尋找突破地獄的方法。

  「嗚嗚嗚，太感動了！」

  更新內容還有很多，但單單是各自看了一個開頭，黑就感動的快要哭出來，她在湖底滾動著，發泄自己的喜悅：「這麼多更新，完全就是新遊戲了——而且這個多元星河文明邀請賽，似乎只要買門票就能參加海選？」

  「那等會我就邀請螢和凜，還有3號小姐……哦，3號小姐似乎要參加『天命傳奇組』……那就把初號，莉莎和辛迪加也叫上？正好五個人！」

  美滋滋的想著，黑卻沒思考過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可能會很忙這件事——但不管怎麼說，本來昏昏欲睡，已經快要壓抑不住自己血脈本能，想要陷入長眠的她，頭一次如此振奮，黑感覺自己的血脈在燃燒。

  「我可是取得過極意級隨機挑戰27連勝的大高手，就算拿不到冠軍，混入正賽還不是輕輕鬆鬆？」

  懷著這種自信的想法，黑打開了大競技場的論壇，準備去感受一下其他人的喜悅還有論壇老哥的吹逼，比起無聊的現實世界，精神終端論壇里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她超喜歡這裡的！

  但是，黑卻並沒有在論壇中，看見她想要的『買買買，這麼良心的邀請函不買還是人？』亦或是『直播開箱，出極其稀有就roll一件不朽飾品』等喜聞樂見的內容。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鋪天蓋地的哀嚎。

  【自由討論】：不是，這個AI怎麼回事？！

  【遊戲系統】：高等級AI怎麼就從頭猛攻到尾？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這設計根本不合理啊！

  【BUG募集】：同等級被秒，我明明能看見這個AI出招但是根本躲不了，這是BUG嗎？

  還能看見，各個帖子下的高贊回復。

  「不是，你為什麼要說不是？」「不是，你怎麼回事？！」

  「我覺得還好啊，和平時被路人大神秒殺一個感覺（小並感）。」「您好，本次更新修復了您能擊敗AI的BUG。」

  「我起了，被秒了，有什麼可說的。」「您好，不是BUG的哦親，只是單純您太弱了而已呢。」

  近乎所有內容，都在瘋狂吐槽這次大競技場更新的AI強度，反倒是多元文明邀請賽這個天大的事情，根本就沒幾個人談，心懷疑惑之餘，黑嘟囔著『這咋回事啊？』的同時，點開了一個被人工置頂的超長貼。

  這是一個由大競技場論壇中，非常知名的一個團隊『新銳實驗室』發布的帖子。這個團隊平時經常會分析大競技場各個地圖對各個職業種族的影響，優劣，提出一些很有意思的地圖戰鬥方法和對特定強勢戰法的應對攻略，所以每次出現，就會有許多人高呼大神，前去留名。

  而這次新AI的出現，似乎也不例外——僅僅是一眼，黑就看見了這個帖子中還有不少他比較眼熟的ID，想來都是和自己一樣，看見對方發帖，就趕緊過來看看，有什麼攻略或者其他的小技巧可以學習。

  但這次，新銳實驗室卻並沒有像是以往那樣，給出相關對應的攻略，而是一句明顯能看得出崩潰感的抱怨。

  【這究竟是什麼AI啊？完全就是作弊吧？測試了所有地圖，全部都能完美適應，進行完美先手，我覺得這種生物在多元宇宙中根本不存在，不，到底是不是生物啊？】

  「沒想到啊……專業的攻略組居然也敗了。」——新人艦長。

  「啊，新銳實驗室也崩潰了嗎。」——該ID由於相關法律不得公開。

  「他們也很辛苦，要不隊長，下次我們去找他們，聯手攻略一下試試？」——我愛觸手，回復『該ID由於相關法律不得公開』。

  「我就說沒道理他們能過，我不能過……果然，大家都過不了。」——居家惡魔。

  密密麻麻幾千頁，全都是相關討論的抱怨，甚至還有人分享了自己被高等級AI秒殺，亦或是抵抗一會被碾壓的視頻，能夠抵抗超過二十秒的，就已經是多元星河級論壇中的精銳玩家了，其中目前表現記錄最好的，是和第九級AI對轟了五分鐘，惜敗一招的陌生ID，『背著星星去放牧』，那似乎是一位本體極其龐大的虛空級強者，即便是在多元魔網的論壇中，這種等級的強者也極其罕見，有不少玩家就是衝著這個強者的視頻進來的。

  能看見，白色的虛空巨獸和身形模糊的第九級AI在虛空中大戰了五分鐘，一開始就直接白熱化，視頻內混沌氣澎湃，大道都磨滅了，很多觀戰者都因為自身實力不夠，被視頻中蘊含的無盡信息沖暈，導致直接斷線。

  「還好。」這位ID的持有者在視頻的最後，如此評價自己的表現：「至少比我上次表現要好一點。」

  十個等級，分別是凡人，黑鐵，白銀，黃金，極意初，極意高，傳奇初階，傳奇中，傳奇高和傳奇極限，所謂的第九級AI，就是有著傳奇高實力，黑的實力雖然沒到傳奇，但還不至於觀看傳奇高的戰鬥就被沖暈，但即便是她，也看不清楚具體的戰鬥過程。

  「會被AI擊敗的傳奇高？這也太弱了吧，我覺估計就是靠時間磨上來的，不是什麼真正的實戰派。」

  被一個個玩家分享的被虐視頻震驚的咂舌，但是黑的心中卻沒有多少退縮，反而有些躍躍欲試：「聽他們說那麼難，但我感覺也就這樣嘛。這些人都是沒做好準備才被擊敗的，大不了開場就聚精會神，用最強的力量去戰鬥！」

  「說不定，我就是第一個能擊敗同等級AI的龍！」

  如此想著，黑興致勃勃的下了論壇，然後點擊大競技場的圖標，她笑了笑，然後自信選擇『單機模式』，然後選擇『第六級AI』，進行相關設定。

  地圖！以太深淵！場景破壞！允許！隨機災害！開啟！

  遊戲，開始！

  三秒後。

  黑茫然的抬起頭，環視周圍掌印湖湖底泛起的水泡，她的脖子處還隱約有著被砍斷的幻痛：「怎麼回事？」

  我怎麼被秒了？

  「不對！剛才是我精神不夠集中！」

  一咬牙，黑點擊『再次挑戰』：「我就不信了——」

  五秒後。

  感覺自己腦袋被捏碎，，心口也有點疼的黑眉頭緊皺：「不對不對，肯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我應該一開始就開啟陽炎護盾的。」

  再次點擊！

  十秒後：「不是，我為什麼看不到他？！我怎麼被殺的？！」

  再次點擊！

  一秒：「不對不對，不能強行去找目標，破綻太大了！」

  再次點擊！

  十四秒：「哇啊啊啊啊啊！！！！他憑什麼能殺雞一樣殺我！都是極意，我不服啊！！！！」

  再次點擊！

  ……

  「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自虐？」

  「我死了多少次了？」

  四個小時後，茫然的黑龍展開雙翼，呈現米字形躺在湖底，米字最下端的那根尾巴輕輕搖晃，攪動湖底水流：「算了，事到如今，數也數不清了。」

  在漫長時間的戰鬥過程中，黑不由自主解除了人類變身，恢復成了原型戰鬥——但即便是這樣，也沒能堅持超過一分半。

  「不過等一等，這個AI的戰鬥方法，我怎麼感覺有點熟悉啊……」

  從頭腦發熱的挑戰中清醒過來，黑尋思了一下，稍微有點反應過來——這個AI的戰鬥方法，她似乎並不陌生，反而真的有種骨子裡的熟悉感！

  趕緊找出自己之前的戰鬥視頻，黑用旁觀者視角，放慢速度，詳細一幀一幀的觀察，然後……

  「等等，這，這不就是主人當初在極意時的戰鬥方法嗎？！當年我們在血月深淵打極意黑龍曼達加爾的時候！」

  「稍微有點改變……可這AI根本就是把我當曼達加爾來打吧！我說他怎麼殺龍這麼順手，原來是以主人為原型啊？！」

  「不對不對，等一等，這麼說來，難道說新添加的這個AI，就是全部以主人為模板的？！難怪啊，這打個球呀！」

  此時此刻，黑回頭去看論壇上那些抱怨的帖子，頓時心中就沒有半點鄙視之情，而是滿滿的欽佩：「天啊，那個『背著星星去放牧』，居然能在傳奇高主人手裡撐過五分鐘，還只是惜敗一招，沒有受重傷……真的厲害！」

  她最好的記錄，也就是接近兩分鐘而已，沒有經歷過太多超強度戰鬥的黑龍少女，的確非常不適應這種戰鬥方法，總是會暴露出無數破綻，被那AI找到機會，然後一擊秒殺。

  「不過，這麼說來，那個第十級的AI……難道說，是……」

  被主人幻化AI擊敗，其實並不丟人，黑被徹底激起了興趣，準備加強自己在相關戰鬥方面的實力，開始有計劃的挑戰並鍛鍊——但是她突然想到，即便是那個

  『背著星星去放牧』，挑戰的也不過是『第九級AI』，而那個『第十級AI』……

  「見鬼了！」

  遙遠的星河彼方，某個世界星河深淵中，一個被激怒的意志在虛空中波動，大帝壓抑著怒氣和疑惑的聲音迴蕩著：「這個第十級AI根本就是拉德克里夫自己下場吧？！」

  「還是說，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又提升了一步，僅僅是模擬的AI，就能將我們擊敗？」

  疑惑升起，哀嚎不絕，這次大競技場的更新，在帶來無數歡樂的同時，也讓所有斷絕了與那人聯繫的人，知曉對方的狀態還很好，還有餘力更新，甚至有餘力隔空出手，向所有人證明他的實力。

  而『強的離譜的AI』，『我敬你為3分鐘強者』這種用於競技場玩家之間互相調侃的話語，也化作一個個宣傳點，吸引了更多其他文明，其他星河生命加入魔網以及大競技場。

  當然，這些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的黑，在想到這AI可能是主人將自己的模型放出來後，便默默的退出了論壇，回到了精神終端的首頁。

  「主人……都已經這麼強了嗎？」

  黑龍少女的表情有些落寞：「我這麼努力，也追不上他的一點點腳步……」

  如此想著，她抬起頭，看向『大競技場』這一遊戲的圖標。

  黑並不是什麼聰明，勤奮的龍，她有著耐心，但是很少激發出來，她有著天賦，但是完全激活卻會陷入古龍之眠，她想要變強，為此可以堅持不懈的努力，但是那只是行走在搖搖晃晃的懸崖邊，一不小心，就會被過於強大的血脈力量牽扯墜落，一夢就是千百年。

  『遊戲』真的是她喜歡玩嗎？時刻不停的戰鬥，虛擬戰鬥，即便是打發時間也過於無趣了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位戰士，即便是永遠的沐浴於鮮血與奮戰中，也能無所謂的笑出來。

  但黑仍然會玩，一直『玩』下去，在這個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能陪伴她戰鬥變強的世界裡，這就是她唯一得到實戰經驗的地方。

  「因為，這是主人對我的期待啊。」

  能夠看見，那大競技場的圖標，是一隻略顯奇怪的黑龍之首——黑龍正怒吼著，而一圈燃燒這火焰的競技場牆壁環繞著龍首，釋放著金色，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芒。

  「黑，我就用你的形象當『大競技場』的圖標了。」

  隱約，能夠聽見，主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過去傳來：「怎麼樣，我覺得還挺帥的。」

  「好啊好啊！主人對我最好了！」

  能隱約聽見，自己當初興奮的歡呼。

  「那行，就決定是你了，黑，你就來當這個守護圖騰，哈哈。」

  那是少見的，主人因戰鬥之外，而開心大笑的聲音。而那也是自己頭一次，發誓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辜負主人的『期待』，一定要拼儘自己全力，去追上對方的步伐。

  「叮鈴叮叮鈴？」

  忽然地，有清脆的風鈴聲響起，伴隨著一道光芒閃爍，一個小小的光球突然出現在湖水中，貼在了黑的一對龍角間。

  「咦，小光，你怎麼來了？」

  黑有些驚奇的詢問——她化作人形，讓正在找位置的光球可以順順噹噹卡在黑龍少女的雙角之間，滿意的叮鈴一聲。

  自從庇護所世界成型後，小光就挺少陪她一起了，畢竟那邊的事情很忙，有些時候還需要小光作為少見的，擁有自我意識的世界意志分體，去協助七神建設什麼極其隱秘的控制中樞。總而言之，今天能見到，可真的是罕見呀。

  「叮鈴，叮鈴鈴叮叮。」

  光球歡快的叫著，而黑笑著搖頭道：「唉，主人沒那麼快回來啦，聽他說，他這次會離開很長時間……那只是他的AI，不是他。」

  「叮……鈴？」

  「嗯，也別沮喪，他終究會回來的。而在回來前，我們也要努力，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不是嗎？」

  「叮鈴叮鈴！」

  ……很溫馨的感覺。

  ……很遺憾的感覺。

  作為陪伴喬修亞時間最長的，從還沒有智慧的戰馬形態，就一直陪伴他直至如今的黑，很難說明自己心中究竟是什麼感覺。

  「我真的了解主人嗎？」

  她總感覺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懂，但是她卻又感覺，自己很理解對方，那個晝夜不息行走七日夜，只是為了趕回家鄉報仇的男人，如今已經成為了多元星河也為之敬畏的偉大存在，這一切聽似荒謬，但只有真正隨同一齊走來的人才知曉，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黑還能回憶起，就在不久之前，摩爾達維亞領主府中，數位傳奇強者，甚至是數位神祇在和3號小姐討論一些極其機密的事情時，所說的一些話。

  「他……簡直就和當年的聖賢一樣。」

  「不，和聖賢還是有點不一樣的。當年的人們感謝聖賢，尊敬聖賢，但是沒有人會害怕祂，只是發自內心的『愛』。」

  「而喬修亞，並不是聖賢那種『相互的愛』，而是『敬畏』。」

  可以聽見，老教皇的聲音，以及守護之神的聲音，那並沒有隱藏，而是大大方方道出的評價聲音很清晰：「我與昔日聖賢一同走來，見證他辟道，我能從人們對他的態度中，那無形的信息影響中，猜出他們要走的什麼路。」

  如此說著，守護之神抽了一口煙槍，裡面並沒有煙，對神而言這行為也沒有意義，但那是他僅存不多的，與興趣有關的記憶。祂平靜的說道：「那傢伙，想要的是將一切『損壞的恢復原狀』。聖光因此而生，所以，越是損壞嚴重的，越是願意親近他，深淵就是其中之一，據說，『陰影』也是因此而生。」

  「但是喬修亞，我卻並不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永恆的戰鬥』嗎？不對，他雖然簡直就是戰鬥的化身，毀滅的顯化，但如果說，他追求的僅僅是這個，那恐怕我們早就被戰鬥一切的邪神給毀滅了，正因為他是現在的喬修亞，所以『永恆的戰鬥』，其實並不是他追求的。」

  「戰鬥，是他興趣使然，但那不是他的道路——從未有人說過，一個人喜歡幹什麼，就只能幹什麼了，他肯定還有一個隱藏於戰鬥之下，更加根本的目的。」

  「而那，才是他選定的『道』。」

  黑認同守護之神的判斷。

  黑也不認同守護之神的判斷。

  因為，主人既不是什麼『戰鬥的化身』，也沒有隱藏什麼『根本的目的』。主人就是主人，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一個戰士罷了。

  「小光啊……主人他，其實既不期待別人，也不願意別人期待自己。」

  與小光一同躺在湖底，仰視著上方已經隨著太陽落山，而變得十分黯淡的湖面，黑自己發著光，將周圍的一切照亮，她輕聲自語道：「他在最初奪回領地時，就是既不相信領地騎士的力量，也不相信帝國軍方的支持，只是一個人前進，在大雪中獨行。」

  「大家都說，他有武器，但是不用，他有坐騎，但也不騎……也不能這麼說，他用，只在必要時刻，只能使用武器的時候，才會使用。」

  「他更堅持的，是一個人的，不影響任何其他人的戰鬥，哪怕武器也是，坐騎也是，他不想讓武器因為自己折斷，讓坐騎因自己死去。」

  一對一，一對多，一對一群，甚至是一對無限，一切都無所謂。

  他期待的，是戰鬥嗎？倒不如說是挑戰吧。但說到底，無論是挑戰還是戰鬥，似乎都在印證著什麼。

  「主人知道自己的『異常』，知道其他人不一定喜歡戰鬥，不一定喜歡沐浴鮮血和死亡。他知道，其他人不一定喜歡整天滿虛空亂跑，喜歡穿越其他世界拯救眾生，喜歡陷入近乎必死的險境。」

  「所以，他不會帶上任何人，而是孤獨的上路，孤獨的前進——他不對任何人有期待，也不希望別人因為對自己的期待，而改變自己的想法，走上本不應該屬於他們的道路。」

  這份連『傷害』都不願意強加給其他人的『溫柔』，這份連『責任』都不願意給其他人承擔的『傲慢』，這種複雜的混合體，我的主人，豈能用『戰鬥的化身』這輕飄飄的一個標籤，就能描述呢？

  抬起手，黑摸了摸小光，聽著對方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所以，我想要追上他。畢竟我是古龍呢，倘若沒有意外，永永遠遠的活下去也不奇怪，這樣的話，倘若『道路』有盡頭的話，我說不定就能在永恆的時光盡頭，追上主人了。」

  「但倘若是主人的話，就算是這個多元宇宙真的有盡頭，也會將其強行打碎，強行走出一條道的吧。」

  星墜849年，1月1日，下午11點32分，北地尼西埃雪山，凜冬堡學院，掌印湖湖底。

  黑和小光一齊，隔著厚實的湖水，仰視著天空之上的雙月光輝。

  「今年，是主人離開邁克羅夫世界，前往創世大漩渦的第一年。」

  今年，是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進入創世大漩渦的第一年。

  離去之時，正在接近。